第34章:玄冰之毒(下)
裴慕白左手拉住铁链,右手一伸,紧紧搂住司马晚晴的腰,急速下滑。他知道,在铁链上的时间越长,悬空的时间越长,他们越危险。
果然,四周的空气激荡开来,一簇簇东西划过空气,直袭过来。司马晚晴不清楚攻来的是什么,手中绸带一抖,如孔雀开屏般展开,挥舞之际,密不透风。随即是轻微的“扑扑”之声,想必是暗器被挡住又掉落的声音。
隐隐然又有“嗡嗡”之声,听声音仿佛是活物来袭。难道胡天放了什么毒虫?司马晚晴依样葫芦,挥舞开去,但活物虽被弹开,还是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冲过来,竟是挡不胜挡,防不胜防。
司马晚晴心中一动,与其用绸带去挡,何不以内力贯注四周,只要对方力道不是很强大,再多的暗器也不怕。当下,默默施展“擎天无上心法”内力构筑的防御屏障逐步扩大,笼罩在两人周围。随着裴慕白急速下滑,那些活物不停的撞向防御圈,弹开,再撞,再弹开。
终于,脚踏实地的感觉让裴慕白心安。手掌间她的腰肢柔软而富有弹性,鼻端她的气息如兰似麝,她和他如此靠近。如果此刻她不是蒙着面纱,裴慕白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吻她。
被裴慕白这么抱着一路滑下来,司马晚晴一点也不害怕。他淡雅的气息若有若无的环绕着她,包围着她,她心头涌起的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。
脚下陡然触到地面,那些讨厌的活物莫名的散去。她只听到他的心跳突然加速,一阵心惊,和段喻寒相处这么久,她已逐渐熟悉男人情动时的种种表现。她不应该迷上他的怀抱,她是拿他当好朋友的啊。
裴慕白留恋的放开她。她不爱他,他知道。他不会强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四周死一般的静寂,两人暗自提高警惕,点亮火折子,借着微弱的光极目看去。这里是个极宽敞的所在,一时之间看不清墙在哪里。两人慢慢挪步,先往右边走去。
渐渐看到右边有堵墙,墙边放了一个巨大的木头架子。那架子分为许多格,每格里摆了高低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。每个瓶罐上都贴了一张字条,倒像东西太多,它们的主人也怕弄混了。
两人过去,用火折子随意照亮一个纸条,认真看去。纸条上的字曲里拐弯,不是汉字,但看着总有些眼熟。她陡然间想起这些蚯蚓般的文字,很象静斋里一本藏文经书上的字。难道胡天识得藏文?他确实去过直贡寺,获取玄冰之毒?
但这些纸条上的字究竟什么意思?裴慕白轻轻摇摇头,他也不认得这些字。
这些瓶罐标识得如此清楚明白,可见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,而且不能弄错。莫非里面盛放的是毒药?这里面是否有玄冰之毒呢?司马晚晴不敢随便打开看,只是疑惑着。
更奇怪的是胡天,明明知道有人进来,怎么又不袭击他们了?莫非还有更阴毒的招数在后面?
头顶忽然有轻微的咯吱声,像木板滑动的声音。这地下密室有好几层?有人从上一层偷袭他们?两人疾步后退,瞬时间,无数细小的东西飞过来。微弱火光下,竟完全看不清袭来的东西是什么,只觉得那些东西速度不是很快,力道也不是很足。
匆忙间,司马晚晴不及施展“擎天无上心法”构筑防御圈,还是挥舞绸带挡开那些东西。裴慕白的软剑更是奇快无比,“扑扑”之声不绝于耳。
可那东西在被挡后,又迅速飞溅开来,四散在空气中,弥漫在他们周围。是水?是透明的水,所以才看不清。还一定是掺了剧毒的水,所以施放者才跑到上层去,就是怕溅到自己身上。
想到这里,裴慕白迅速抱住司马晚晴,掩住她的身体,却已经太迟。司马晚晴低叫了一声,几滴水溅到她左手上。潮湿的冰冷让她打了个激灵,随即那冰冷迅速蔓延开来,手臂隐隐开始麻木。是玄冰之毒?
终于,裴慕白抱她退到六尺外。渐渐的,四周又趋于宁静,空气中的毒水尽落尘埃。司马晚晴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,近在咫尺的裴慕白好像感到她身上逼人的寒气。
裴慕白握住她的手,她低声阻止,“不要,小心毒!”
他不听她的,她手臂的僵硬让他心惊。玄冰之毒,毒性之剧烈骇人听闻,就连陆敬桥也无法可解,司马晚晴此刻又能怎样?
裴慕白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大还丹,喂她吃下。为了到楼兰复仇,他带了许多宝贝上路。可没想到自己没用上,现在全用来帮她了。少林寺的大还丹,武林第一圣药,号称可以起死回生,此刻就算解不了毒,至少暂时可以保她的命吧。
随即他想到胡天用毒水偷袭他们,一定会下来查看入侵者是谁。他可以装作中毒的样子,伺机制服胡天。那胡天或许有解药?
裴慕白轻轻的把司马晚晴放下,靠在墙边,自己倒在她旁边。司马晚晴的左半边身体冻得有些麻木了,但脑子还是一片清明,已经明了他的意图。很奇怪,明知玄冰之毒没有解药,她很可能会死,她心中居然没有一丝惧意。
火折子掉在地上,早就灭了。她静静的躺在那里,大还丹的药力渐渐发作。一股火辣辣的气息从丹田升起,又似要慢慢融入她的四肢躯干,可彻骨的寒意依然顽固的徘徊不去。胸臆间是火,是无限的温暖,皮肤四肢是冰,是彻骨的寒冷。心被火烘烤着,身体象掉进冬天的冰水中去。火和冰,不断的争斗,互不相让,互不妥协。
半晌,黑暗中影影绰绰有一丝灯光。胡天果然狡猾,等这么久才下来,就是要等他们的毒完全发作,毫无抵抗力吧。
胡天慢慢走近两人,在三尺远的地方就停下了,拿灯光照过来,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裴慕白和司马晚晴自然不会回答。
胡天好像放心了许多,走近了两步。见地下二人一动不动的靠在墙边,好像离死已不远,才逼近过来,要伸手拿下裴慕白的面巾。
裴慕白双手齐上,去势如风。如此近距离的突然进攻,胡天吓了一跳,但他也不慌乱,撤步回身,忽然厉声呼哨了一声。
顿时,四面八方传来忙乱的脚步声,有许多人往这边冲过来。胡天突的双手频挥,数枚透骨铁钉,以“漫天花雨”的手法迅速朝二人掷出。随即右手在墙上一抹,闪身要进暗门。
裴慕白本来一心要制住胡天,问他解药的事。但此刻,裴慕白若不挡住那些透骨铁钉,司马晚晴必然会被打中。他只能选择一边挥剑格开那些铁钉,一边抱起司马晚晴躲闪到一边,眼睁睁的看着胡天的背影消失在暗门里。
大还丹的药力逐渐走遍全身,司马晚晴的全身还是浸透在冰火互斗的感觉中,但明显不再僵硬。她挣扎着动了动手脚,虽然无力,总算活动自如了。
“我们走。”
裴慕白抱起她,跃到下来的铁链边。
“你上去吧,别管我,他不敢把我怎么样。”
司马晚晴难以想象这么长的铁链,他带着她,怎么上得去。她不想拖累他。
“不行。”
裴慕白坚定的说。他不会丢下她。他不会让她独自面对危险。
裴慕白一手握着铁链,一手抱了她,双足用力一蹬,上去三尺,又是一蹬,再上去三尺。可铁链竟是出奇的长,凭他一手之力,支持两人的体重,连续不断的往上跃进,煞是耗费体力。
须臾间,底下灯火通明,许多人聚集在铁链下方,在胡天的指挥下,对着二人频频放箭。此刻,裴慕白已分身乏术,只得左脚勾住铁链,右脚频频踢掉那些箭。
胡天似乎不把他们抓住,誓不罢休,又调集手下进来。司马晚晴往下看时,才发现下面黑压压的一片。胡天的地下密室规模如此庞大,而他在这里养了这么多人,莫非也另有所图?
箭势如狂风暴雨般朝二人猛袭而来,若非裴慕白反应敏捷,此刻二人早已万箭穿心。“嗤”一支利箭擦过司马晚晴的发际,险些将她的面纱掀下。“嗤嗤”更多的箭呼啸着杀过来。两人面对越来越多的箭,越来越强劲的箭,已是险象环生。
司马晚晴此刻心急如焚,她绝不可以连累裴慕白一起死。人濒临绝境,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潜能,此刻她大急之下,“擎天无上心法”的强劲内力在大还丹药力的催动下,陡然爆发出来。她忍着身上冰与火的煎熬,再次凭内力构筑了强大的防御屏障,那些箭一一被挡落在地。
在胡天和下面一干人等看来,上面是十分诡异的景象。传说中内力超凡的人,身边四周自然会形成屏障,抵挡袭击,那是比“金刚铁布衫”更高一层的武功境界。今日,强弩射出的箭被无形的屏障全部打落,他们总算大开眼界。
胡天看司马晚晴的身形,判断她是个女子。他在思索,烈云牧场方圆三百里,哪个女子有如此高深霸道的内功?据他所知,数来数去,最值得怀疑的只有司马晚晴。
这女子已中玄冰之毒,活不了多久。或许,等他明天去牧场拜见司马晚晴,就会搞清楚铁链上的人是不是她。
看这两人八成能逃到铁链上面,胡天当机立断,立刻收箭,全体人到上面去截杀他们。
裴慕白继续往上跃,却听到上面传来飞飞的声音“喂,怎么样?要不要我帮忙?”
“好,你有绳子就抛下来一根。”
胡天从底下撤走,肯定是意图从上面对付他们。他们必须尽快爬上去。
做小偷的果然是一应俱全,飞飞很快从腰间变出根绳子,抛了下来。裴慕白接住,把绳子缚在司马晚晴腰上,让飞飞也尽力往上拉。如此这般,不一会儿,两人终于到了铁链的上端。
“快走。”
裴慕白横抱起司马晚晴,催促飞飞。楼下已传来胡天的呼喝声,“你们跑不了的,还不投降?”
“我们拿那个女人做人质?”
飞飞赶紧提出自己的想法。姚四娘的命在胡天眼中究竟有多重,裴慕白不知道。但漫天坊既然是姚四娘独当一面,她在段喻寒的眼中应该是和胡天差不多的分量。如果姚四娘在胡天这里出了事,胡天在段喻寒面前一定交待不过去。就凭这个,飞飞的提议值得一试。司马晚晴也点头赞成。
三人迅速上到三楼,裴慕白让飞飞扶着司马晚晴,自己解开姚四娘的道,随手给她披了件衣服,这才下楼。
“让开,不让的话,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死了可不好看。”
裴慕白的剑架在姚四娘的脖子上,姚四娘刚醒过来,只是迷迷糊糊的跟了他走。
一时间,胡天手下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。那件衣裙虽遮掩了姚四娘的重要部位,但那雪白的手臂大腿,娇嫩的胸,若隐若现的乳,都让人垂涎三尺。
胡天权衡再三,只得命令手下让路。那些手下也不希望姚四娘这样的尤物有个什么差池,只在一旁嘀咕,执事大人好会享受啊。
三人一路冲出胡天的宅院,找到原先骑来的马。飞飞和司马晚晴上马,裴慕白抓了姚四娘施展轻功跟在后面,四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。
胡天在揣测,这一男二女究竟是什么人?到密室想干什么?如果说其中一个是司马晚晴,那另外两个又是谁?这事要禀告段喻寒吗?
第35章:心意已决(上)
三人奔得远了,料定胡天没有追过来,才慢慢停下来。裴慕白随手点了姚四娘道,把她丢在路边。
马上的司马晚晴摇摇欲坠。她刚才在剧毒攻心之时,强行运用“擎天无上心法”体力几乎耗尽,此刻已濒临死亡的边缘。
飞飞只觉得倚靠在自己前面的司马晚晴,身子越来越冰冷,大为恐慌,“你怎么了?”
她以为司马晚晴受伤了,还不知道她中了玄冰之毒。
裴慕白一伸手,抱了司马晚晴下马,掀开她的面纱。清泠泠的月光下,只见她脸色苍白中映出粉红,美目流转之际,竟是出奇的艳丽。只是这艳丽不是玫瑰盛开的娇艳,而是杜鹃泣血的哀艳。
许多年前,亲眼目睹娘自杀的情形突然涌现在裴慕白心头。他的亲人都已经离开他,现在只有她,是妹妹,是朋友,还有理不清的情丝缠绕。难以割舍的彻骨伤痛让他珍视怀中的人儿,他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。他知道,他绝不能看她死。
“慕白,”
司马晚晴第二次叫他,依然是柔柔的声音,却是在垂死的时刻,“谢谢你……一直帮我,只请你再帮我……最后一个忙。”
她终于知道真相,玄冰之毒在胡天手里,父亲兄长的死,段喻寒、胡天、姚四娘都是凶手。上天给了她一生最刻骨铭心的爱恋,也给了她最刻骨铭心的仇恨。只可惜,这一刻无论是爱还是恨,她都无力再理会。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,她的儿子司马冰。她不能把他留在段喻寒那里。
“带冰儿走,不要让他跟着他父亲。”
司马晚晴乞求的望着裴慕白,她唯一信任的人。
裴慕白抱到她怀里,冰冷的她让他心痛,“你的孩子,要照顾你自己照顾!”
他的语气竟是强硬多于哀伤,把飞飞吓了一跳。
司马晚晴嫣然一笑,“我们结拜的时候,说过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你不会这么不讲义气吧。”
她的笑容如昙花一现,转瞬即逝,霎时就要枯萎凝固了。
“对不起……不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牡丹。”
她的美目中渐渐渗出淡淡的哀伤,这世间有太多的东西让她留恋。
当初,他和她在长安花灯会上重逢,她答应和他一同去洛阳的牡丹盛会。可因为她赶着回牧场,所以就耽搁了。后来,她送他去楼兰跟他告别时,也说过等他从楼兰回来,大家再去看牡丹。可是,世事难料,人不可胜天。他和她,难道只是“情深缘浅”四个字?
裴慕白不信天,他只信自己。他忽然扯下面巾,狠狠的咬自己的左腕,鲜红的血汩汩涌出。他强迫性的捏开司马晚晴的嘴,让左腕的血慢慢流到她嘴里。
“你干什么?”
飞飞见他脸上决然坚定的神情,一时不解他此举何意。
温热的血从司马晚晴的唇齿间,顺着喉咙流下去。司马晚晴惊讶的看着裴慕白,慢慢意识模糊起来。裴慕白不吭声,只是继续做下去。大约一柱香功夫,他才把手放开,撕了布条,草草把手腕扎好。
司马晚晴似乎已支持不住,眼睛似闭非闭的昏昏沉沉。裴慕白将她抱得更紧。关外的夜晚出奇的寒意刺骨,但更冰冷的是他的心。他只愿自己的血可以挽回她的生命。父母双亡后,他便不曾如此难过。此刻,尘封已久的情意破土而出。他从来就不曾放下他的爱,一直以来他是自欺欺人呀。
飞飞黯然别过头去,裴慕白对司马晚晴的情意,她看得太清楚。
当下,三人一路向起初藏马的小屋子去了。那屋子是裴慕白最近藏身的所在,里面虽不大,但干净整齐,东西齐全。
飞飞点亮蜡烛,裴慕白把司马晚晴放在床上,摸了摸她的额头。司马晚晴“嘤”的一声,悠悠醒来。刚才彻身的冰冷减缓了许多,心胸间原先的火烧火燎,现在化为融融的暖意。一时间,她又有了些精神和力气。
裴慕白惊喜的望着她,“你醒了?”
他淡雅的味道幽幽的钻入她的鼻息,让她安心。他左腕上的随意包扎,隐隐还有殷红透出,她忽然记起昏迷前的事,“你?血?”
他仔细的端详她的脸,双目中有了神采,总算放了点心。“少一点血,不碍事。”
她虽然刚苏醒,脑筋还是清楚的。在密室里,他扶她时,好像手上也沾了玄冰之毒,怎么会没事?刚才她明明难受得要死掉,只因为喝了他的血,现在又活转过来。莫非江湖上传闻的百毒不侵之体,他已练成?但听闻那功夫是极难的,近百年来只有毒王风千鹤练成功过。
他自然看到她和飞飞疑惑的眼神,“我可没练过风千鹤的功夫,只不过机缘巧合,吃了朱睛冰蟾罢了。”
传说中,朱睛冰蟾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驱毒圣物。他出身江南裴家,外公又是当今天子的老师,有幸服用朱睛冰蟾,也不足为奇。
裴慕白说话间,只是专注的望着司马晚晴。或许冥冥中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,他幼时服食冰蟾,就是为了今天救她。
司马晚晴没来由的脸上发热。他这样细细密密,无处不在的温柔关怀,岂止是哥哥对妹妹的情意?忽然间意识到这些,她竟不知如何自处。
“陆敬桥在哪儿?找他看看你的毒到底解了没有。”
他装作没看出她的不自在,他不想逼她接受什么。
“不要,”
司马晚晴慌忙反对,“他很可能已经归附段喻寒。我们贸然前去,太危险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裴慕白担忧的看着她。玄冰之毒不会这么简单就化解。如果他的血象大还丹一样,只能延缓毒性的发作,而无法根除,那她还是随时可能濒临死亡。
司马晚晴心弦微动,他的情意她该怎么面对。视而不见吗?坦然接受吗?清楚拒绝吗?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,生命还不知可保得住几天,何苦再为儿女情长的事烦恼?孩子和报仇都更重要呢。
“你们两个在不在?”
巴摩克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。司马晚晴和裴慕白都愣了,这人不是回去了吗?
开门,门外果然是巴摩克。巴摩克诧异的看着司马晚晴,“牧场那边在找你!”
原来他是送消息的。可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她?司马晚晴瞅着他,不发一言。
巴摩克摇了摇手,“你不是帮你。我本来睡得好好的,被那些人啊马的吵醒了。我是怕你幽会情人给你夫君发现,把你关起来,我就没的舞看了。你快回去,再不回去,他们找完牧场,就要往外找。”
本来按计划,最多不超过丑时,司马晚晴就该回到牧场。可找寻密室后,又是一番打斗,再加上中毒,此刻已是寅时。段喻寒怎么在下棋时还是惦记着她?
此刻,司马晚晴已别无选择,她若不回去,只怕段喻寒要翻遍整个牧场方圆几百里。她必须回去,若是让段喻寒发现裴慕白和飞飞,到时候寡不敌众,报仇更难。
裴慕白也想到了这些,“你要回去?不行。你这身衣服怎么办?”
司马晚晴还穿着夜行衣,这么回去岂非大大不妙?
巴摩克听到她肯回去,欣然摸出身后的包袱,抛给司马晚晴,“衣服在这儿。”
他虽然有点奇怪怎么屋里有三个人,也懒得多想其中缘由。
司马晚晴打开包袱,里面居然是她换下来丢在静斋的那套衣衫,这下她更懵了。这衣裙怎么会在巴摩克手中。
“你不用谢我。本来那些猎狗跟着迷鹿香味追到佛堂前,我也没打算帮你。唉,想来想去,你也是司马烈的女儿。总算功夫不坏,抢先拿到这衣服。”
巴摩克不紧不慢的说。
现在只要司马晚晴换上这衣服回牧场,牧场自然不再四处搜寻。可她这么晚到哪里去,总该有个原因吧。她一转眼看到巴摩克悠然的模样,心中已有想法,“多谢大师鼎力相助,侄女不胜感激。”
“不谢。只要你遵守诺言就行。”
巴摩克是个直肠子的人,做这么多事,无非就是为了一睹霓裳羽衣舞的风采。
“大师可否再助我一臂之力?”
巴摩克瞥了裴慕白一眼,“你要我帮什么?”
他很疑心司马晚晴是不是想和裴慕白私奔。
司马晚晴不想和巴摩克多解释什么,她和段喻寒之间的仇恨岂是短时间能说清楚的。她突然双膝下跪,“请大师帮人帮到底。我回去的时候,大师就说是想看我跳舞,把我带走的。侄女这个请求有点强人所难,但请大师务必伸出援手。”
她这么大礼参拜,巴摩克倒吓了一跳。他本是个随性的人,最喜欢到处走走,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,人家夫妻的家事他本不想过问。但此刻,面对司马晚晴恳切的眼神,他不知该怎么拒绝她。
“这衣服的香味只怕很快就会把猎狗引过来。”
裴慕白不得不提醒司马晚晴。
司马晚晴心中一急,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的难受。玄冰之毒的寒意袭上胸腹间,而大还丹的药力固守着心脏,裴慕白的血那分融融暖意流走全身,却又和寒意格格不入,互不相让。
“咦?”
巴摩克看到她脸色陡然变色,大为惊奇,俯身搭上她的脉搏,只觉得脉息奇异无比,杂乱无章。这是身中剧毒的症状,怎么三个时辰不见,她会变成这样?
“请大师相助。”
司马晚晴顾不得身上的毒,她只想争取时间。
巴摩克郑重的点了点头。他不帮她,她绝对瞒不过段喻寒的眼睛。
“多谢大师。”
司马晚晴一会儿功夫,这话已说了好几遍。她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在天之灵的保佑,让这个奇异的番僧每每在关键时刻出来帮忙。
她站起身来,又转向裴慕白和飞飞,“你们快走,我们再用老法子联系。”
“可你的身子,万一……”
裴慕白不放心的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。
“万一……我真有不测,孩子就拜托你们了。”
她这话说得轻松镇定,裴慕白却听得胆战心惊。她说的不测,要么是毒发身亡,要么是被段喻寒发现她知道真相,无论哪种情况,都是极其危险的。
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司马晚晴此刻别无选择。如果生命只剩下短短的几个时辰,她也势必要为爹和哥哥讨回公道。
裴慕白知她心意已决,当下拉了飞飞迅速离开。他必须尽快再到胡天的府邸去看看,或许有解药也不一定。
司马晚晴也迅速换上衣服,和巴摩克走出小屋,随意在街上走着。
巴摩克听她和裴慕白的对话,听上去好像又不是情人间的亲昵。但他素来懒散,也不多问。只要司马晚晴肯跳舞给他看,其他的恩怨情仇与他一概无关。他的出手相助,说到底也是自私的呢。
第36章:心意已决(下)
司马晚晴一路走着,一路思索。
十六岁生日那天段喻寒的异常举动,是所有阴谋的第一步。他之所以那么对她,就是为了逼她离开牧场。她若不离开,时常跟他在一起,只怕早就发现种种阴谋的痕迹。
四个月后,二哥遇害,段喻寒、淑龄、姚四娘都是凶手。她回来,他又残忍的逼她走。可恨她当时伤心已极,居然没有深思他反常举动的原因。
再过半年,大哥也遇害,段喻寒、胡天是凶手。按照凶手的原先计划,玄鹰应该很快蹦出来,和父亲同归于尽。可是,意外的情况发生了。她怀孕了,烈云牧场必须办喜事。如果此时父亲死了,按习俗,她势必要守孝三年,然后才能成亲。段喻寒不会让她推迟婚期,所以爹暂时没事。
婚后,段喻寒被“斜风细雨不须归”所伤,为了养伤,又耽搁了些日子。
然后,段喻寒利用父亲对他的日益信任,在烈云牧场的威望更高,势力更加稳固。
七里峰那夜父亲的死,段喻寒是不折不扣的凶手,只怕胡天、姚四娘也是帮凶。她本以为玄冰之毒发作之快,连父亲那样的高手,也会瞬间死亡。今时今日,她亲身中毒,一面惊叹此毒的霸道剧烈,却也发现以父亲的功力,绝对不会那么快死。父亲的死因,不仅是中毒,肯定还受了极可怕的袭击。
在她生孩子前后的三四个月,她把牧场所有事务交给段喻寒全权处理,所以他和她之间相安无事。
而一旦她想恢复牧场决策人的权力地位,段喻寒就和胡天、封三导演了一出戏。昔日秦始皇驾崩后,赵高权倾天下,当着群臣的面把一匹马叫做鹿,结果群臣害怕的,阿谀奉承的,趋炎附势的,纷纷都说那匹马是鹿。这就是“指鹿为马”的故事。没想到他们也来这么一招,故意颠倒黑白,混淆是非。
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,曾经傲视司马家滔天富贵的少年,十年之后的所作所为,究竟是为什么?
为了复仇?她不信司马家会愧对他,除非其中另有她不知道的隐情。而这隐情,岳中正一定清楚吧,她是否要去问个明白?
他完全颠覆她的身世,无非是为了夺权吧!难道说他根本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卑鄙小人,为了财富权势,如此残忍毒辣?
但她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,她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。或者,他要夺权,是怕她的复仇?他对她的顾忌,让他必须把她孤立,把她完全控制在手中?
直到今日,他还是对她情意绵绵的模样,可这爱今时还剩几分?迷鹿香,是为了随时知道她的行踪。他对她的控制和戒心不可谓不重。对心爱的人会用这样的手段吗?
此刻,一步步想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脉络,司马晚晴不再似见了淑龄后那般心痛难当。或许是她早已接受他是凶手的残酷事实。
今夜,他对她的失踪,是真心关怀,还是怕她有所异动?她不想再揣测他的用心。现在她只想做两件事,杀了段喻寒,带走孩子。至于身上的毒究竟能不能解,已不再重要。
巴摩克也不打扰她沉思,只要明天能看到霓裳羽衣舞,其他事他没兴趣知道。
猎狗狂吠和马蹄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,司马晚晴镇定的四下扫视了一番。巴摩克也满不在乎的看了看周围。果然,很快封三带领一众人等迅疾骑马而至。
“夫人。”
封三见到司马晚晴,面露喜色,连忙把信号弹发到空中。其余人等,迅速围成一个圈,把司马晚晴和巴摩克团团围住。
司马晚晴默然无语,如今整个烈云牧场都听命于段喻寒。眼前这些人,对她的恭敬,不过是为了“夫人”二字吧。真心忠于司马家的人,又在何处?
不出她所料,段喻寒很快过来。
“晴,”
段喻寒跳下马来,迅速把她拉过来,拥在怀里。司马晚晴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,他以为她只是在众人面前害羞,也不在意。看到她平安无事,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。
她看到他眉宇间的疼爱,已不想探询其真伪。他伤她如此之深,又何必现在对她这样的好?恶意的想,他对她的好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?
段喻寒探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过,定在巴摩克身上。巴摩克“嘿嘿”一笑,“新地方睡不着,拉了你夫人出来聊聊往事。你不介意吧。”
他说得轻巧,段喻寒却是不信。
就算聊往事,怎么会到牧场外?还弄得这么晚?恐怕他是挟持了司马晚晴出来,趁机逼她跳霓裳羽衣舞。这番僧当烈云牧场是无人之境,还胆敢骚扰他的妻子,依段喻寒的性格,只怕要杀之而后快。
司马晚晴见他神色微变,慌忙拉住他的手,“回去吧。我累了。”
段喻寒目光闪烁,询问的望着她,好像在说他这么无礼,你不生气?
司马晚晴冲他微微一笑,“大师一时无聊,才找我来聊天。说到底不过是心急,想看霓裳羽衣舞,并无恶意。”
她这么说,段喻寒一时倒不便拂逆她的意思。她从小就是这么善良,为别人着想。
月光下的司马晚晴,美目流盼,容颜之娇艳犹胜往昔,可段喻寒总觉得她脸色有些怪异,仿佛有些病态的苍白。看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,她有点心虚。她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。
段喻寒转身向巴摩克,“今日之事,暂不追究。但请大师以后切勿任意妄为,否则,一切后果大师自负。”
他这话警告的意味很重。巴摩克也不在乎,自顾自的走开。
“你们都回去。”
他又吩咐封三等人,众人迅速骑马离去。
清泠泠的月光下,他皱了皱眉,“和他聊天也不用聊这么晚。看你,脸色这么差。”
他的指尖划过她眉间,温柔得象春日的和风掠过她的脸庞。她垂下眼帘,“回去吧。”
面对他的柔情,她实在做不出同样温柔的回应。
他抱她上马,双手从后面紧握着她的双手,驾马回去。
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吗?十个月前,同样清亮的月光下,他们是那样的心心相印,只愿一生一世厮守在一起。可此时此刻,在薄雾弥漫的夜色中,夜风的寒意,体内玄冰之毒的寒冷,也比不过她对他彻底绝望的寒冷。他的手暖融融的,可那不过是寒冬中的星星之火,无法温暖她,她也不会再靠近贪恋半分。
如果命中注定,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,就让曾经的深爱从此埋葬。是他,一手设计害了她的父亲哥哥,是他,亲手夺走司马家的烈云牧场。从头到尾,他一直在骗她,骗她的感情骗她的心。或许他对她有一份爱,但这爱太过弱小,完全敌不过他心中的其他念头。
司马晚晴告诉自己,不管他是为什么要对付父亲哥哥,做了就是做了,仅此就足以让她杀他千百回。
回到共雨小筑,段喻寒如往常般,让她枕着他的胳膊,酣然入睡。熟睡中的他,对她是否没有一丝防备?
司马晚晴悄悄运起内功,顿时彻骨的寒意和狂热的暖意在体内激烈的翻滚开来。她的身体竟完全不受她的控制,她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动手。眼前是制服段喻寒的绝佳机会,她却完全使不出武功。
体内翻滚的两股力量,让她头晕目眩,一夜奔波劳累,她终于支持不住,昏昏睡去。
翌日清晨,段喻寒照例没到辰时就醒过来。虽然昨晚闹得很晚,他还是习惯这么早起床。如往常般,司马晚晴把被子踢到一边去,露出半边身子。他轻叹口气,在他面前,她还是个小孩子呢。
他俯身把她的被子盖好,顺带着把被角掖在她肩头。她的小脸被秀发遮住,他随手拨开头发,让她呼吸顺畅一些。
她的小脸露出来,潮红一片,连耳根都是红的。她病了?段喻寒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却又触手冰冷。
司马晚晴感到他的手,陡然惊醒。看到他挺秀的眉微微蹙起,一张脸离自己近在咫尺。她下意识的往后退。他缩回手,心中疑虑不定。她醒后的第一个反应,是避开他!是她知道了什么?
“晴,你病了?”
他缩回手,“我没事。”
司马晚晴不想被他看出什么破绽,微微扭过头去。
“你自己看看。”
他拿了梳妆台上的镜子递给她。镜中的她双颊红晕欲滴,病态的娇艳着。
她勉强笑了笑,随手把头发顺到耳后,“是被子太热,你别大惊小怪。”
睡了一觉,体内的寒毒平静了不少,现在手脚活动自如,倒没什么太大的不适。
“起来洗漱吃饭,回头叫大夫来瞧瞧。”
他要拉她起身,她忙自己跳出被子。她的手冰冷,万万不能让他察觉。她有意无意的躲闪,让他更加疑惑。
下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,“启禀主上,胡执事有要事求见。”
什么事这么早来禀告?段喻寒隐隐觉得胡天的到来和昨晚的事有关。司马晚晴暗暗叫苦,如果胡天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,进而告诉段喻寒,她想趁其不备偷袭的计划就泡汤了。司马晚晴悄悄潜运内功,她必须抓紧时间,不可错过任何机会。
小玉端水进来让两人梳洗。司马晚晴穿衣要下床,眼前突地爆裂着星星点点的光,耳边倏地静寂无声,膝盖陡然无力,软绵绵的倒下去。再睁眼时,她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,和她的心跳节奏一样。她是被他斜抱在怀里呢。
“叫孙大夫过来。”
自从陆敬桥被封三带走后,牧场最常请的就是孙大夫。据说他出身医药世家,医术也甚是高明。
司马晚晴想说不要,却知道说了也没用。如果孙大夫来诊治,发现她身中寒毒,再加上胡天来禀报昨晚的事,以段喻寒的聪明,自然会明白一切。纵使他不忍杀她,恐怕她也再无机会报仇。
唯一的机会,就是现在制服他。窗外没来由的骤然间响起隆隆的雷声,瞬息间大雨倾盆而下,哗哗的雨声沉闷的打在她心上。望外看去,只看到昔日明艳粉嫩的茜纱窗,颜色竟有些败旧。如果上天注定要很快夺去她的生命,她绝不会让他逍遥人间。曾经至死不渝的爱,终经不起浓烈的恨意,被一点点磨去,就如那茜纱经历太多的日晒雨淋终将褪色。
此刻在他怀里,她只要一指之力,就可能轻易的点中他的。云门,他锁骨下窝的凹陷处,离她的右手最近。
杀人者必须付出代价。她忍着寒热齐攻的煎熬,慢慢将内力凝结到右手食指尖,极慢极慢的戳向他的云门。她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。
司马晚晴陡然间的肌肉僵硬,段喻寒比谁都敏锐的感受到。怀里的她望着窗外,脸泛红晕,嘴角凝着一丝坚定,竟是压倒桃花的惊艳。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无形杀气直直的向他逼过来,逼得他避无可避,心抽搐的痛。
他聪慧绝伦的妻,终于知道了所有的事。她手指的目标是云门,他知道。她是要制住他,问他个一清二楚,还是真的要他的命?
一瞬间,心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。心脏处的针奇异的动了一下,针尖毫不留情的刺在心间,尖锐的痛仿佛要活生生的把他撕裂成两半。随即,这锥心夺魄的痛从那一点迅速蔓延至全身。以他的坚韧,还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。只是,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,所以司马晚晴完全没有察觉这些。
今时今日的局面,是他一手造成的。是他,为了救她,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;也是他,亲手毁了她的幸福。蓦然回首,扪心自问,有没有后悔那样的作为,他还是会顽固的说不后悔。报仇他绝不后悔,只是他欠她的,该怎么还?用他的命吗?
望着司马晚晴倚在怀里柔弱的模样,他明知道她是假装的,还是心动不已。
此时,他不会戳穿彼此间的虚伪面具。一旦彼此说破,她对他将只有冰冷和仇恨。即便他不惜任何代价,来求得她的原谅,只怕也不可能了。暂时的温存是假象,他明明知道,也不忍破坏这虚伪的美好。
她的指头毫不犹豫的戳中他云门,指尖却蓦地一滑。段喻寒好像不经意的侧了一下身,刚好将她指尖凝聚的力量完全卸在一边。就如你使劲全力去抓一个球,可球刚好擦边而过,就算你有再大的力气也施展不到那球上。
机会稍纵即逝的道理,她比谁都明白。刹那间,懊恼、痛恨、沮丧,诸般情绪一股脑儿将她整个淹没。体内寒热交加的痛苦愈演愈烈,她再也支持不住。晕睡中的她,眉梢浓浓的哀怨怎么也化不开。
窗外,大雨渐渐停了,顺着屋檐数道雨水如飞般滑落。透过茜纱窗看去,滞涩黯淡的红背后交织着滴滴迷蒙的雨水,整个烈云牧场笼罩在一片混沌中。
第37章:生死一线(上)
不知多久,司马晚晴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身边悄声说话,又有手搭在自己的左手脉搏上。她努力想醒过来,可就如梦魇般,陷入无底的旋涡中,怎么也爬不上岸。
隐约,有人在她前胸任脉交接处的檀中一点。虽只是一指之力,但那缕真气瞬间抵达心头的轻微刺痛让她陡然间一片清明,倏地惊醒。
她躺在床上,段喻寒的手从她胸前拿开。他的黑眸深邃无底,没有任何光亮在里面,像是无尽的黑暗,却平静得异常。他没有说话,默默起身让床边一个三十来岁的人过来。那黑眸、那沉默仿佛暴风雨前的暂时宁静,空气中的凝重的气氛压得她呼吸有点困难。一点点的,心一寸寸下沉。他知道她发现真相了?
她迅速环视房里,过来给自己把脉的想必就是孙大夫。不知自己昏睡中,他看出了什么。那边站着的人,更让她吃惊,居然是胡天。胡天已把昨晚的事向段喻寒说了?
她神色间的不安稍纵即逝,但还是被段喻寒尽收眼底。刚才胡天跟他汇报了昨晚的事,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司马晚晴昨夜的失踪,两件事太过巧合。只是胡天说昨夜去他府上的有两女一男。如果说其中一个是司马晚晴,那另外两个又是什么人?难道其中一个是巴摩克?
昨夜猎犬追寻迷鹿香而去,明明是一路到静斋,然后到牧场外碰到司马晚晴和巴摩克。如果说司马晚晴换了夜行衣出去,她又是怎么换回原先熏香的衣服?段喻寒越想,个中疑团越多。
司马晚晴见孙大夫在认真把脉,心中一动,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跳,借此扰乱脉搏的跳动。
孙大夫脸色越来越慎重,越来越惊讶,终于起身向段喻寒回禀,“夫人脉息紊乱,全无规律可循。体内有几股真气郁结混乱,互不相容,所以才会脸色发红而皮肤冰冷。依在下诊断,恐怕是练功走火入魔所至。”
这个孙大夫也算有点本事,居然诊断出她体内有几股真气的纠葛。但他还是被司马晚晴愚弄了。
她默默舒了口气,没让他看出寒毒是万幸。胡天不能确定昨夜那人就是她,段喻寒也不能确定她知晓真相。只要她和他没有正面起冲突,只要她暂时不死,她还是有机会偷袭段喻寒的。
胡天也呆了。刚才向段喻寒禀告昨晚的事,他把其中一个女子中玄冰之毒的事瞒下没说。万一那女子真是司马晚晴,她真的因玄冰之毒死了。段喻寒恐怕势必要杀了他,他可不敢随便乱说话。
他刚才见司马晚晴病恹恹的卧床不起,十分怀疑她就是昨晚中毒的人,正庆幸自己没有把所有事都对段喻寒汇报。他只在奇怪,她中毒怎么还能活到现在。如今听了孙大夫的诊断,倒迷糊了。
段喻寒却是立刻想起前些日子在温泉时,司马晚晴也是真气乱窜,险些走火入魔。难道说她想报仇,加紧练功,才会这样?
胡天见司马晚晴的情况如此,留下来也没意思,连忙告退。段喻寒也不留他,只是过来用掌心贴着司马晚晴的掌心,略微运功,感受她体内的气息如何。他眉头微皱,她体内的气息和那次在温泉时不同,上次是真气动荡不安,这次却是气息浑然不通。体内真气郁结不畅,是武学之大忌,轻则瘫痪,重则丧命,她怎会如此严重。
“夫人的病非药物能医,在下以为,必须以内功深厚之人帮夫人导气归源才是。”
孙大夫提出自己的见解。他说的似乎有理,却又是套话。司马晚晴别过脸去,她不知道段喻寒是否相信孙大夫的话,她也不想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。
段喻寒看她的举动,胸臆间的刺痛越来越厉害。只是,他无法分辨是那根针在作怪,还是心碎她的冷漠。
他默不作声,掌心的真气缓缓加强,要逼入她体内。他的内力却和她体内雄浑的寒气、厚重的热力僵持不下。他有点讶异,上次不是这样的。
心窝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撩拨着,司马晚晴忽然鼻子一酸。他知道些什么?他还是要救她?如果不曾发生那么多事,他们会是彼此一生最珍爱最亲密的人啊。
段喻寒松开她的手,拿了枕下的绢帕轻轻拭去她幽长睫毛下溢出的泪水。她不敢睁眼,生怕一睁开,泪水越发要不受控制的涌出来。她发过誓,永远不会再为他掉一滴眼泪,为什么仍然要为彼此悲哀?理智的清醒,依然遏止不住感情的汹涌。
质地轻柔的绢帕拂过她的双眼,那一刻,她听到他内心的叹息,沉重而无奈。她勉强控制住悸动,睁开眼,模糊的视线中却看不清他的脸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身体太难受。”
她不想让他觉察她的伤心,却是欲盖弥彰的解释。他的视线掉转向窗外。他的妻,根本不必说这些啊。她的一颦一笑,他再清楚不过,刹那间的真情流露,他又岂会不懂她在想什么。
孙大夫慌忙上前,“夫人身体难受,大约是段公子跟夫人的内力刚柔不同,互有冲突才会这样。”
他这么推测,并无不妥。只是上次在温泉时,段喻寒明明是可以帮司马晚晴归顺真气的,那时又不见内力有冲突?
段喻寒唤了小玉领孙大夫出去拿诊金,却是疑惑重重。当下,吩咐下人带陆敬桥过来,他始终还是相信“妙手鬼见愁”的医术高明一些。他让陆敬桥过来,司马晚晴有点紧张。她不想陆敬桥来揭穿自己,但此刻也无法阻拦。
陆敬桥多时不曾露面,果真在他掌控之中。她颓然闭上双眼。所有的事,都是段喻寒一手策划上演的,她为何还要被他感动!
段喻寒静静的走到窗边,没去打扰她。窗外的山坡上,依稀可以看到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,虽是一身泥泞,但瞧他们还是玩得很高兴。许多年前,他也曾陪她度过快乐的童年。那时,只要看到她灿烂的笑脸,他有任何烦恼郁闷都会一扫而空。
舅舅带他来牧场,给了他一片宽阔自由的天空,而她,就是这天空中的朝阳,照亮他的世界,给他带来温暖和光明。很久以前,他就说过,今生今世永远不会辜负她。只是今日,恐怕他再多的爱再多的关心,她也不肯接受。
他,连请求她原谅的话都不能、也不敢说。只怕他说了,连替她擦眼泪的机会也没有了。
风穿过窗棂嗖嗖的窜进来。雨后的风带着草地的芬芳,又夹杂着些微泥土的腥味。那腥味凭空给屋里带来一股冷涩肃杀之气。周围静得可怕。
死一般的静寂中,陆敬桥进来了。司马晚晴一早认为他投靠了段喻寒,此刻不屑见他,把脸别过一边,不发一言。
陆敬桥认真的给她把脉,又察看了脸色、舌苔、唇色、眼睛等。看眼睛时,司马晚晴不得不看着他。多时不见,这个一代神医憔悴了不少,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。
或许他是迫于无奈,为保命才说谎的吧。他不过是个普通人,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。封三说不定是以他一家人的性命相要挟,那他选择说谎也是对的。若他坚持不肯说谎,而牺牲了全家人的命,司马晚晴反倒过意不去。
司马晚晴天性中的善良忽然抬头,不知不觉看陆敬桥已没那么可恶可憎。
陆敬桥看着她,神色极其复杂,好像要说什么,欲言又止。
“她怎么样?”
段喻寒不想说孙大夫的诊断,他要看看陆敬桥有什么诊断结果。
“夫人体内冷暖不调,寒气遍布四肢,可虚火郁结于胸,恐怕是练功走火入魔又受了风寒。”
陆敬桥这么说,司马晚晴愣住了。陆敬桥曾帮司马旭诊断过玄冰之毒。没理由她中了毒,他看不出来。
陆敬桥自然看出司马晚晴身中玄冰之毒。以他的推测,她恐怕是被封三等人害的。那天,强迫他颠覆司马晚晴身世的人就是封三,可他始终觉得幕后首脑是最终得掌大权的段喻寒。此时,他不知道段喻寒为什么叫他来给她诊治。他只知道,如果他照实说了,恐怕意味着司马晚晴和牧场内敌方势力的正式宣战,他绝不能置她于险地。
“夫人的内功走的是阳刚霸道的路子,可夫人毕竟是女子体质,长久以往,自然会刚柔不合,阴阳不调。还有一股刚猛之气强行驻扎在夫人体内,和夫人自身的真气不能融合。又有湿寒的邪气入侵,夫人才会如此。”
陆敬桥自顾自的说下去,分析得头头是道,手心却是直冒冷汗。万一段喻寒知道他撒谎,他也是凶多吉少。
司马晚晴的心砰砰直跳,陆敬桥对她的回护,她已然感受到。他是心中有愧才帮她?还是别的原因?
段喻寒微微颔首,陆敬桥和孙大夫的诊断大体一致,只是更细致些。司马家的确不曾有女子练“擎天无上心法”的先例。若非司马家只得司马晚晴一个继承人,司马烈也不会把心法传授给她。
莫非是司马烈临终传给她的内力太过刚猛霸道,不合女子体质,所以始终无法和她的内力融会贯通?再加上昨夜寒气入侵,所以她身体才这么虚弱?只是她为什么现在不能接受他的内力?
“有什么治疗的法子?”
段喻寒十分相信陆敬桥的判断和想法。
陆敬桥略一踌躇,还是说了救治的法子,“陆某家中藏有密制药丸,对顺气培元很有效。待陆某回去拿来,给夫人服食。然后用金针过之法,替夫人把郁结于胸的真气松懈引导出来。若金针无效,就必须找一个内功精湛的人,强行把她体内的真气冲撞化解开来。”
顿了一顿,还是加上一句,“必须尽快,拖久了恐怕危及性命。”
其实自司马旭中玄冰之毒,不治而亡开始,陆敬桥就一直潜心研究玄冰之毒的化解方法。时至今日,他已研制出一种以护心灵芝为主的药丸,依药理看,祛除寒毒是很有效的。只是这药丸从来不曾试过药效,他不敢确保一定可以解毒。
所谓金针过,是最高深的针灸功夫,祛除体内奇毒的好法子。司马旭和司马烈中毒后,都没来得及金针过就死了,所以陆敬桥对这法子很有信心。他最后加一句,要高手逼毒的话,是救无可救最后的法子。
他一生醉心医术,绝不相信世上有他解不了的毒。此刻救治司马晚晴,对他来说,不仅是报答司马家素日的情义,也是对自己医术的挑战和证明呢。他暗暗下定决心,一定要尽己所能,全力以赴。
司马晚晴心中闪过一丝希望,她不奢望毒真能解,她只希望上天给她足够的时间报仇。
段喻寒吩咐陆敬桥即刻回去拿药丸,随即走到床边。他深深的看着司马晚晴,那目光温和中含着犀利,瞬间刺透她的心。她心底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目光,如此,她反而一片宁静,坦然回视。
“无论怎样,我都不会让你死。”
他的语气很坚定,声音却很轻,轻得仿佛他从未说过。若不是他接下来在她额上深沉的一吻,她几乎要以为他的话是自己的幻觉。
他固执的抓起她的柔荑,握在手中。她自然的要抽回,他却狠狠的握紧,握得她几乎痛得要流下泪来。没有人可以把她从他身边带走,老天不可以,她也不可以。
他唇边浮现的志在必得,她太熟悉。还记得十岁那年,她在七里峰的峭壁上看到一朵漂亮的花,她跟他说想要。他面对陡峭的悬崖,唇边也是浮现出这种志在必得的神情。虽然那时他的轻功很差,总是从峭壁上险些摔下来,但他还是坚持不懈。就算她再三声明她不要了,他也不听。直到最后,他终于摘了那朵花,开心的送到她面前。
从那时起,她就知道,他认定的目标,任何人也不能改变。
沉思中的司马晚晴,看着茜纱窗外阴沉沉的天,突然想起司马冰。“我想见冰儿。”
她的声音虽有气没力,还是很清晰。说到孩子,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疼爱温柔的神色。
“冰儿在睡午觉。”
他的儿子,也是她的儿子。他是否可以用孩子来打动她?段喻寒立刻意识到这一点。
“我想看看他。”
不管自己能否活下去,她只想看看冰儿。段喻寒当即叫小玉把孩子抱过来,又吩咐弄点小菜、米粥端上来。
他想到她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,还是那么细心体贴。只可惜,她再也承受不起他的情意。她的眼帘渐渐越来越重,又要陷入无边的黑暗梦魇中。手寒如冰水,她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。
走火入魔到极致,会令人丧命,他自然知道。世间,他最不愿失去的人就是她,可纵然执着的握着她的手,仍是争不过上天吗?
她反复提醒自己,不能这么一睡不起,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受控制。她想睁眼寻找光明,仍是掉进黑暗中。
“呜哇……呜哇……”
司马冰响亮的哭声从耳际传来。段喻寒抱过孩子,拉了司马冰胖嘟嘟的小手,去摸她的手。孩子紧紧抓着她右手的小指头,一边放声大哭,一边不停的挥舞着小胳膊。他不知道他的母亲命在旦夕,而他的父亲又是怎样的心痛如绞。
有时候,人无知反而最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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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lexFerguson
只看该作者 小中大 沙发 发表于: 2014-04-05
第38章:生死一线(下)
司马晚晴感到儿子软绵绵的小手,可怜无助的拉着自己。她最爱的人是冰儿,她最舍不得的也是冰儿。也许她死了,什么爱恋仇恨都烟消云散,她可以彻底解脱。可是冰儿没有母亲,他一生一世都会缺憾。
她的睫毛终于抖动了几下,清冽如水的双眸缓缓睁开。司马晚晴,自始至终是个为爱而生的女子啊。
段喻寒深沉的黑眸暗处闪过一丝明亮。他扶她斜倚在床头,把孩子放到她怀里。司马冰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体香,立刻不哭了,小手好奇的玩弄着母亲左腕上的玉镯——禁泉之镯,时不时咯咯笑出声来。
那镯子,是段喻寒想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的证明。也是从戴上它开始,所有的事都变得丑陋残酷起来。
司马晚晴望着孩子,笑得恬静,却又瞥见那镯子不知何时,浓浓欲滴的翠色中隐隐现出无数细碎的裂纹,恍若触手即碎。这仿佛预示着他们之间情缘已断。
她眼底油然而生的落寞凄然,让段喻寒揪心的痛。小玉端了粥进来,他随手接过,舀了一勺,尝了尝冷热,才又盛了一勺,送到她嘴边。
她微微偏过头去,不想看他,支吾着“我不饿”她的目光恋恋不舍的望着孩子。段喻寒挥手示意小玉和奶妈抱孩子下去。
“不要孩子脾气,吃一点才有力气。”
他的语调平静而柔和,象所有完美的丈夫在劝慰病中任性的妻子。
无谓和他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较劲,吃东西恢复些体力也好。她低垂着眼帘,虽没什么胃口,还是没拒绝嘴边的粥。但平日里爽口的粥菜,今日居然味同嚼蜡,咽到喉咙处,凭空的哽住,再滑不到肠胃中。
她勉强自己强咽下去,一时间,恶心欲呕的感觉泛出喉间,胸臆间极度的不适把刚才吃下的粥都推了出来。她的小脸霎时转白,眼前尽是天晕地转。
“晴,”
他及时搂住她,让她不至于从床上跌下来。她下意识的扶紧他的臂弯,喘息不定。无助的时候,软弱的时候,仍然需要他的支持吗?陡然间的念头窜出来,她想推开他,却软绵绵的没力气。他扶她躺下,径自出去。
前所未有的恐惧,如海浪般把她重重包围,一波波的袭来。不见他,总是冷静决然,见了他,却又柔肠百转。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?根本没有真的想杀他?
手心湿乎乎的全是冷汗,她有些怕,怕自己对他的执着。若真如此,还不如死了算了。只怕死了,也没面目去见父亲哥哥。
小玉端水进来,把床边的污秽清理干净,段喻寒才又进来。
“陆先生来了,在准备金针。”
他抱她进了共雨小筑的练功房。这里和司马冰的卧室相邻。她平日里习惯去父亲从前的静室练功,但这里也经常来,看孩子的同时看段喻寒练功,是件开心的事呢。
“是我不好,不该让你吃东西。”
他小心翼翼的放她在绣榻上。
“你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,其实未必对。你以为自己做的是为别人好,其实未必对别人好。”
她从未曾如此平淡的和他说话。她想告诉他,他的报复是错的?他对她的好,想给她的爱,反而给她带来痛苦?
他淡然的笑了,好似根本不曾听到她的话,“乖,什么也不要想。”
他的笑,让她突然想起那夜和他一起观赏的曼陀罗花,优雅绝色,明明知道它剧毒无比,还是会被引诱蛊惑。她努力把回忆从脑海中驱赶出去,此刻她不需要记起那些往事啊。
陆敬桥从外面进来,慎重的拿出怀里的玉瓶,倒出一颗拇指大小的雪白药丸,给段喻寒看了看,这才送到司马晚晴口中,让她含化。这药从未实践过,药效如何殊无把握。但这时只能博一博了。
那药丸入口微苦,吮吸融化了却又带着丝丝甘甜。沁入心脾的清爽让她莫名的舒服了些。约摸一柱香功夫,丹田处清凉起来。陆敬桥询问了她的感觉,从随身药箱里取出常用的一套金针,却是有点为难的模样,“可以开始金针过了”金针过时,被救治的人必须全身赤裸,这样认才会准确无误,力道才会分毫不差。陆敬桥正是为难这个。他自然知道每一个做丈夫的,都不希望别的男人看到自己妻子的裸体。而段喻寒尤其如此。
“治病救人无须顾忌太多,段某相信陆先生是至诚君子。”
段喻寒这话说得极其大方。陆敬桥却知道,自己若有一丝一毫的邪念,定然死无葬身之地。
段喻寒说话间,轻巧的解去司马晚晴的贴身小衣,最终连胸前的一抹浅红也除去了。她不由的闭上双眼,虽然知道是非常时期,为了救命才这样,还是不习惯在别的男人面前脱去衣衫。
陆敬桥郑重的抽出金针,从她的颈下直到腹部下端,一个个位扎去,依次是天突、膻中、鸠尾、中脘、水分、气海、关元、中极,再由下而上,运力刺激大赫、大巨、气、天枢、日月、期门、或中、俞府、气舍等道。被刺的道由一线扩展到一片,胸臆间原先的暖意越来越盛。
“怎样?”
明明是驱毒,偏要装作是导气归元,陆敬桥问得含蓄。
“继续吧。”
她答得也模糊。
金针又落到她左手臂的合谷、少冲、曲池等。直到把她四肢及头部、背部的一百多个大刺遍,陆敬桥才稍稍停手,静观其变。一个时辰后,施针者固然是满头大汗,受针者也是十分辛苦。
司马晚晴体内的寒气虽在金针刺激下略有松懈,仿佛随着针的拔出而减缓了许多,可依旧顽固的徘徊不去。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,隐隐泛出些青色,正是郁积在内脏骨髓的寒毒逐步转移、散发出来的征兆。
段喻寒微感惊异,江湖常识,肤色发青是中毒,尤其是寒毒的症状。真是走火入魔怎会这样?可陆敬桥的诊断怎会有错?他的目光落在陆敬桥身上。陆敬桥有点惴惴不安,下意识的躲开他的注视。
段喻寒突然想到一种可能。以司马晚晴今日的武功,在短时间内,病弱至此,甚至有性命之忧,若是中寒毒,只可能是玄冰之毒。而玄冰之毒,牧场方圆几百里,只有胡天那里才有。所以昨夜到胡天那里的人,有一个是她。
至于巴摩克帮她掩饰,陆敬桥说她是走火入魔,归根到底,都是怕他对她不利吧。外人始终是不明白的,不明白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。
不管想到的假设是对是错,他只要她活着就好。
“我能做什么?”
在陆敬桥又给她服了两颗药丸,准备开始第二轮金针刺时,段喻寒沉静的问。他不希望陆敬桥因为要掩饰什么,而隐瞒任何救治她的方法。
“这个……公子可以运功助我。只是……运功的法子与平日有所不同。”
陆敬桥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了,“真气不须运转大小周天,金针到哪个位,真气同时到达即可。”
一般情况金针过后,寒毒就该全部溢出体外,但此刻,司马晚晴除了肤色发青,位处并无期望中的水气挥发出来,可见毒性之烈。此时,救她的命最重要,就算段喻寒对他有所怀疑,他也顾不得了。
段喻寒更加肯定刚才的猜测,也不愿说破,只是依言盘膝坐在她旁边,右掌掌心覆在她百会上,源源不断的将内力贯注这各经脉精气汇聚之处。
“天突”、“膻中”、“鸠尾”……随着金针挨个道的刺入、旋转、拔出。段喻寒强劲的内力气随针至,逐步冲散郁结的寒气。从督脉的三十大、任脉的二十五大,到阴维脉的一十四、阳维脉三十二……逐一刺激,逐一用内功逼毒。到后来,金针拔出时,刺入点隐约带出朦胧的气。陆敬桥暗自安心,有了段喻寒的内功相助,他的法子果然见效很快。
随着司马晚晴身体散发的白色雾气越来越多,陆敬桥总算松了口气。不知不觉,第二轮金针过完毕,又过了两个时辰。
司马晚晴只觉得体内出奇的平静,暖融融的仿佛置身于春日和煦的阳光下,懒洋洋的只想入睡。
段喻寒此番运功,相当于把司马晚晴身上奇经八脉打通一遍,比及上次在温泉替她归顺元气,更要费神百倍。他面容苍白,内衣尽已湿透,但依然精神奕奕,自然是因为看到她肤色转红润的缘故。
“好些了吗?”
他柔声问她。她却不知如何回答,开心的,抑或冷漠的。他又救了她,她不接受这个事实都不行。
陆敬桥帮她搭脉,接口说道,“我再开些益神补气的方子,夫人好好调养身体即可。”
顿了一顿,还是本着医者父母心,加上一句,“刚才的运功非常人所能支持,如今公子元气尚未恢复,十二个时辰内不可妄动真气,否则只怕重伤乃至丧命。”
段喻寒一笑起身,小心的帮司马晚晴把内衣穿好,“多谢陆先生提醒”话刚出口,喉咙间一股腥甜蓦地涌出来。他紧抿着唇,将那口鲜血强咽了回去。
隔壁突然传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