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:死生契阔
一连三日,段喻寒和裴慕白好似彻底从人间消失,再无半点消息。云来居认领了秦姨的尸首,也四处寻找二人下落。
如银月光下,司马晚晴在被衾间辗转反侧,终不能眠,纵身出阁,直奔湖边。
西湖的水,悠长,深邃,浓碧,静谧。怔怔的瞧着这水,她仿佛看到他们的灿烂笑容,一个笑得恣意高傲,一个笑得含蓄柔煦。
“很晚了。”
盛希贤悄然站到她身侧,只看到她的目光宁定而深远,仿如初雪中凌寒的梅。
“适才有人回禀,与西湖相通的钱塘江里找到两具浮尸。”
这几日眼见她日益憔悴,他实在不忍告诉她,但置之死地而后生,极痛之后,为了司马冰,她势必会振作起来。
她一言不发的随他回去,一言不发的仔细察看了那两具男尸,一言不发的上楼。有些残缺,有些浮肿,有些面目变形,但不可否认,看装束,看形体,看容貌,的确是段喻寒和裴慕白。
“晚晴。”
盛希贤见她脸色黯淡之极,不放心的跟上去。
临窗而立,月色凄清,她如一尊白玉雕像,一动不动。长久静默后,蓦地剧动,血喷如瀑,他扶了她的肩,她也不拒绝。
尘世依旧,软红十丈,可她只觉心灰意冷,再无留恋之心。犹记得,段喻寒和她十指紧扣,相视一笑,她默念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;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希冀那如歌般的诗句随他俩终老。犹记得,裴慕白和她并肩跪低,义结金兰,誓言“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;不能同日生,但愿同日死”希冀那真情挚意一生相伴。
如今上天不公,她已无法再争,不若随风而去,远胜此刻心如刀割。
飞身上阁顶,夜风中素白衣袂翻飞狂舞。五彩琉璃瓦上,她竟有些站立不稳,摇摇欲坠。俯视着,距地五丈,她只需纵身一跃,从此不必再受心痛折磨,一切归于尘土。
他在她身侧,瞧她神色奇异,猛地醒悟,出手如电,却只擦过她的衣襟。白影倾身而下,如璀璨流星划过夜空,仿佛瞬间即将被黑暗吞没。
他如腾遨之苍鹰迅速扑下,敏捷揽过她的腰。她微微一惊,本能的一掌推开去,不知不觉一招“风起云涌”正是翻云覆雨手的第三式。他匆忙侧身避过浑厚掌力,仍是不松手。
“放手!”
她轻叱,掌势连绵不绝的攻过去。
“好,你一心求死,我就杀了司马冰,再夺烈云牧场。”
他清越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可怖。
“你——”
她又惊又怒,霍地用尽全身力气,打向他胸口,直想杀了他。气血翻涌,他清楚的感到她右手覆到胸前的霸道力道。她呆了一呆,如此轻易击中他?忽然心底一片明澈,他是故意这么说,要自己不可寻死。一愣神功夫,他急速拉住二楼的窗棂,借力带她跃了进去。
“既然放不下,何必要这样?”
他细长的凤眼中满是爱惜。
她怔怔的望着他,只觉背上冷汗直流。刚才一时伤痛之极,一意求死,险些铸成大错。她怎可逃避身为母亲的责任?还有牧场,就算她不姓司马,司马烈毕竟养育了她,还将毕生内力传给她,她必须倾全力维护牧场,绝不能让它落到不轨之徒手中。何况,绣舫被炸一事尚未查出是谁做的,她怎可一死了之?
“谢谢你。”
她第一次真心诚意向他道谢。他一笑,转身下楼。
她看着他依然稳健的步伐,稍感安慰,他没伤到什么吧。然而,还是听见他重重落座的声音。她忙冲下楼。他的剑眉凤目,少见的有些不适之色。
“你怎样?”
“没想到你武功精进如斯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浓浓的悔意洋溢在她心头。虽然他总是软硬兼施的逼她尽快履行约定,让她心烦,可自始至终,他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她。反而是她,误会了他的好心,伤了他。
“我帮你叫凌先生来。”
“不用,没那么严重。”
“那……我能做些什么?”
她总想弥补他一点。
“你真想做什么,就陪我喝点酒,聊聊天。”
他知道那彻骨悲痛闷在心里更伤人。
“好。”
她的神思有些恍惚。自十六岁生日那天被段喻寒灌醉,她就立誓滴酒不沾。可此刻,她好想痛快的大醉一次。
宝儿摆好酒菜,默然退下。司马晚晴自斟一杯,仰头一口饮干,顿时一股暖融融的气息自丹田升起,适才吐血引起的心悸稍稍好些。
“这是药酒,里面放了人参、灵芝、茯苓、枸杞子,最是养精补血,养气安神。”
他也自饮一杯。
“好酒。”
望向窗外连绵的翠竹,忆及那日段喻寒傲立其上的绝世风姿,她心头一阵刺痛难当。不由自主的,一杯接一杯。朵朵血梅的衣衫在夜色中轻颤的温度,是泪的温度。
他也不说话,陪着她一杯又一杯。
“你知道吗?我和慕白刚认识就约了去洛阳看牡丹盛会……还有冰儿,一直盼着爹娘陪他一起玩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有些喑哑,“可如今什么都不可能了……”
“我知道,”
他不知不觉放柔声音,“但往事已矣,逝者如风,你总要凡事往前看才好。”
越饮越多,她双颊泛着凄艳的红,星眼朦胧处是无边的沉痛,忽而浅浅一笑,“从前,大哥二哥离开时,我也是这样劝爹……后来,爹死了,他是这样劝我,如今,你又这么说……为什么要逝者如风?为什么活着的人永远比离去的人痛苦?”
“如果那天我没有早回来,我就可以和他们同生共死……我宁可是这样……”
“从前,我一直以为上天是最公正仁慈的……现在才知道,什么善恶报应都是骗人的……”
她断断续续的说着,又哭又笑,全然不似平日的模样。
他揽过她的肩,她无力的斜靠着他,啜泣着,终于心力交瘁,昏昏睡去。他听着她渐趋平静和缓的呼吸,凝视那泪痕交错的脸庞,奇异的温暖涌到心头。
还记得注意到她,是因为她关外司马继承人的身份。为了更好的控制她,他命人调查她的大小事宜,以便了解她的长处和弱点。可渐渐的,听属下详细汇报她的事成为一种习惯;渐渐的,他想知道的事越来越多;渐渐的,她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永久的驻扎。
无可否认,想要她的念头,部分原因是为了她的身份。若能助她夺回烈云牧场,再娶她为妻,那关外司马和圣武宫彻底是一家,他一统武林的目标就更近一步。可曾几何时,这些都不重要。当她万念俱灰的跃下,当她拒绝他救她,他前所未有的害怕,仿佛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即将被夺走。
此刻,她伤心欲绝依着他,让他又怜又爱。右手轻抚过她的乌发,指尖柔润丝滑的触感让他怦然心动。
轻叹一声,毅然放她到床上躺好,转身离去。就算再渴望拥有她,他也绝不会乘人之危。就算再留恋她醉后短暂的依偎,他还是须保持清醒,该放手时就放手。
司马晚晴醒来时,已是第二日的酉时,正是夕阳西下。宝儿殷勤的过来给她梳洗、用饭。虽然霓裳夫人的容颜大变,圣武宫人都吓了一跳,但只要宫主对她的宠爱不变,他们对她自然一如往昔,更无人敢乱说话。
司马晚晴有些迷糊,恍惚着不想记起任何事,然而,记忆还是一丝一缕的回到心头,心恍若被根铁丝勒紧强扯着,每动一下都是一阵阵的痛。
“醒了?”
盛希贤从三楼下来。
“嗯。”
她随口应着,一眼瞥到他有些苍白的唇,顿感愧疚,“对不起,昨夜是我一时冲动。”
盛希贤淡淡一笑,“只要你以后不再那么冲动就好。”
她默然不语,偏头看向窗外翠竹,半晌才道,“我还想看看他们。”
“他们在冰窖。”
他带了她到冰窖,她要单独进去,他也由得她。
一个时辰后,她才出来。莫名的,他觉得她和进去时有些不同,就象一把刚开锋的旷世利刃,寒气森森,冷锐逼人。
“师兄是否将他们的死讯传了出去,公布于世?”
她的脸色出奇的凝重。
“当然没有。”
她漠然的望着冰窖的门,“是啊,如果武林中人知道烈云牧场和倚天山庄的主人同时死了,那些贪图财富的卑鄙小人立刻会象苍蝇见血般拥过来,到时候谁都控制不了局面。何况,他们死在圣武宫的绣舫上,只怕有人会故意陷害,说是师兄做的,也不一定。”
“你说的不错。”
“其实,我想的和师兄想的差不多。就象冰儿被袭那件事,相信师兄已有些眉目。”
经昨夜一事,她对他信任了许多,很多事索性说开来。
“依我推测,是烈云牧场内部有人搞鬼。所以,他们很清楚段喻寒的目的地,先到杭州,来个守株待兔。云来居内,他们也有眼线,但这眼线必定处于外围,否则在云来居内,他们就可以很轻易的偷袭段喻寒,根本不必到湖边对付司马冰。取回尸体,自然是因为段喻寒对他们很熟悉,他们怕有蛛丝马迹被他看出,推断出幕后主使。”
他不紧不慢的把自己的分析一一道出。
她瞧着他,眼底突地浮了一丝似有还无的嘲讽。
他继续道,“你想的没错。你没杀段喻寒,我是有毁约之心。半个烈云牧场,不是必须和你合作才能得到。那个牧场的内贼,只要我稍稍暗示,相信他自会找上门来,和我合作。杭州毕竟是圣武宫的势力范围,他要在这里对付段喻寒,我不理也就罢了。我若帮段喻寒,那内贼势必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“他死了,所以你现在还想和我继续合作?”
她语声虽轻却冷静无比,深邃如潭的眸子后隐了无限哀戚。
“他死了,我要半个烈云牧场更容易。只是和那内贼合作,即便成功,也是名不正言不顺。所以,我不会对你失信违约。”
真实的想法,他不想说。因为爱她,因为要她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,所以他绝对不会帮那内贼。
他停了一停,专注的看着她眼睛,一字一字说,“我一定会帮你,揪出内贼杀了他,再夺回牧场。”
她不曾回避他的注视,破天荒的凝视他良久,再没说话。
“前几日,凌珂舟去云来居想给冰儿再诊治一番,在大门那儿就被挡了。你知道吗?”
他只想她对生者多些关心,忘却那刻骨铭心的男子。
“是他的命令,任何外人不得进入云来居。”
她的目光游离开来,思绪渐渐飘回那日,俊雅青衫望着她微湿的衣襟,那样的关切温柔。
他看到她脸上漾起梦幻般的淡淡笑意,知她必然又想起段喻寒。或许,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。段喻寒和裴慕白已死,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,最后赢得美人归的一定是他。
“启禀宫主,云来居的封主事前来拜会。”
有人匆匆来报。
“告诉他,我恰好不在。客气一点。”
“是。”
她这才如梦初醒,“封四是否得到什么消息?”
“不能让他们知道段喻寒的死讯,否则那内贼立刻会出来造反。”
她沉思片刻,忽然说,“内贼是谁,尚未可知。与其我们在这里费心费力追查,不如引他出来。我想,他一定在等段喻寒的死讯。只要确定段喻寒死了,他马上会跳出来,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,借辅助幼主之名,趁机独揽大权。想控制牧场,最快、最稳妥的方法莫过于此。而他既奉冰儿为主,也算名正言顺,其他想打牧场主意的人,也不好说什么。”
“可引他出来,实在太冒险。他如果早有部署,只怕烈云牧场很快会被他完全掌握。到时候,他势力强大,对付起来会更加困难。”
他不得不提醒她。
“我想,牧场中人短时间内未必会服从那个内贼。当前,要引他出来,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他,自然可解牧场的危机。”
她冷冷的笑着,“最重要的是,帮他们报仇。”
“好,你决定这么做,我会帮你。我会即刻派人把段喻寒的死讯告诉封四。”
她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,最终滑向远方,寒意顿敛,悲凉而决然。
“你担心冰儿?”
“他不会有事。他们不敢伤他。”
她好像在说服自己。
她的冰儿,才三岁,可不得不卷入惨烈的争斗中。身为司马晚晴和段喻寒的独子,是所有人公认的烈云牧场继承人,多少人艳羡的身份地位。可福祸相依,一旦他成为内贼借以控制牧场的傀儡,他的一生将何其悲惨?那样的事,她发誓绝不会让它发生。
如果非得流血甚至杀戮,才能保证冰儿此后的幸福,才能保全牧场,她不怕自己变得不择手段,冷酷狠绝。
“你放心,如画会尽全力好好照顾他。”
他想宽慰她。
她黯然低头。当初训练如画,全是为了对付段喻寒,可他却这么快的离去。现今云来居,她唯一可信任的人只有如画,只盼如画不负所托,代她照看冰儿。
“其实现在把冰儿偷回来并非难事,只是如此,必定打草惊蛇。稍等几天,等看出内贼是谁,立刻把冰儿带回来就是。”
他权衡再三,提议着。
她勉强扯了扯嘴角,挤出一丝赞许,“是,这样是最好的安排。”
“有消息。”
他手一扬,湛蓝空中一道雪白的影子飞掠而落。取下它的脚环,抽出一张小纸条,仔细看去,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。
“什么事?”
“刚才云来居又到了一批牧场的人。”
第14章:兵不厌诈
夜风过处,烛光摇曳,闪烁不定,忽明忽暗的映着段喻寒清逸如诗的面容,一切昏暗而美丽。软塌上,他沉沉睡着,唇角略略上扬成优雅的弧线,却不知是心有喜悦还是伤痛。
裴慕白起身关窗,烛火顿时阴阴软软的亮起来,屋内暖意渐盛。
看段喻寒一动不动躺在那里,裴慕白忽然很感慨。来杭州前,他设想过千百个帮晚晴对付段喻寒的法子,可谁能料想,此刻他却在尽全力照顾他,希望他早点康复。
可笑吗?绣舫爆炸的一瞬间,自己明明跃离船身,结果回首见他还没下船,第一反应居然是不顾死活的折回去救他。另一手要拉秦妈妈,已是太晚,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被炸飞。
为什么救他?裴慕白问了自己好几天。究竟是善良本性作怪,还是为了小晴?也或许,在听了他的遭遇,和他一席长谈后,对他已大为改观吧。
段喻寒轻呻一声,在沉睡五日后,终于再次苏醒。
“醒了就好。”
裴慕白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,已然不烫。
段喻寒的黑眸定定的看着他,尚有点迷茫,随即心头渐渐一片清亮。
裴慕白端过药碗,“快喝吧。”
段喻寒瞧着那浓黑的药汁,略有犹豫,未知药的成分,他不会轻易喝。许久以来,高度的戒心已成为一种习惯。就算裴慕白没有害他之心,未必开药抓药熬药的人没有。
“无须担心。这药是退隐多年的陈太医开的,他只知道你是我的远房表哥。药是我亲自到他府上拿的,熬药的人也是我。”
裴慕白心细如发,岂会不知他的想法。
段喻寒忽然笑了,仰脖一气喝尽,“多谢你出手相救。”
那日的事历历在目。裴慕白,是真正的君子,此恩此情,他自会记在心底。
“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。”
裴慕白不想居功,实话实说。
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“是陈太医的别舍。那天我们随水到了岸边,我醒后发现是在萧山县,自然想起他来。”
裴慕白细细解释,“你放心,我外公当年曾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,救他一命,而且他已隐居多时,从不接触武林,所以绝对不会对你我不利。”
段喻寒心中暗叹,易地而处,他定然不会象裴慕白这样。当年自己曾想杀他,今日他却不计前嫌,倾力相救。这样的豁达大度,他自问无法做到。
“陈太医说你这些皮外伤,并无大碍。但经脉原先已严重受损,内力尽失,所以无法抵挡爆炸的强大外力冲击,经脉的负荷加剧了。你现在很虚弱,要好好休息。这些药是化解你体内淤气,调养经脉,补血蓄精的。”
段喻寒爆炸前为何武功尽失,裴慕白百思不得其解。此刻见他要下床,忙拦住他。
段喻寒颓然躺回床上,神色变幻不定,从几时起,他竟柔弱至此。
“你记不记得五天前,你第一次醒,跟我说了什么?”
裴慕白急于解开心中疑团。
“我五天前醒过?”
段喻寒满脸疑惑。
裴慕白脸色大变,“你不记得?”
他那日若真是梦魇中胡言乱语,自己岂不是害了两人早早离开人间。
“我说过什么?”
“你那天突然坐起来,叫你也不应一声,一个人发了半天呆。后来突然抓着我,叫我一定帮你找两个容貌身形和我俩差不多的人,再把他们的尸首丢到西湖去,一定要快。我想问你个缘由,你就昏了过去,直到方才才又醒过来。”
裴慕白清楚记得段喻寒当时执着恳请自己的模样,怎么如今他忘个一干二净?
段喻寒的黑眸悄然溢出光彩,唇边笑意盎然,“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,原来是真的。你定然帮了我这个大忙,是吗?”
“你记起来就好。”
裴慕白略松了口气,“我画了你我的画像,用飞鸽传书,拜托江南各州县在牢房里秘密找寻容貌相仿之人。总算运气不错,有两个死囚刚好有几分相似,前天送过来。按你说的,已把他们的尸首扔到最近的钱塘江里。发现的人,一定会以为死的是你我二人。”
段喻寒瞧着裴慕白,他果然没低估他的实力,不免暗自庆幸已与他化解敌意。
表面上,他的倚天山庄尚未建好,他只是孤家寡人一个。可他出身江南裴家,再有当朝太师是他外公,可谓故交满天下。去年,他高中状元,甚得皇帝赏识,一直随御驾巡视江南。有传言说十七公主对他倾心爱慕,皇帝也有心招婿。自然,他在各府衙一呼百应,谁不想趁机巴结,图个青云直上。
“死囚?没想到你我的样貌,和死囚差不多。”
段喻寒微微一哂。
裴慕白心中一凝,突然明白他的语意。官府送来的两人,未必真是死囚。否则,这么短时间,怎会那么凑巧?事实是,他们为了讨好他,从百姓中抓来了两人。
如此说来,那两人岂非枉死?裴慕白一念及此,心中难受之极。一瞥眼,见段喻寒依旧笑意满满,一阵愤懑。
“告诉我,为何一定要他们假扮你我?”
“既然所有人都想我死,我就如他们所愿。自然,绣舫爆毁,你我死在一处才正常。只死我一个,还是会引人疑窦。”
段喻寒笑意顿敛,缓缓道来。
“没想到,自视极高的段喻寒,有一天也会借别人来诈死保命!”
裴慕白想他累及两条无辜的人命,还无悔意,不免出言讽刺。
段喻寒淡然道,“那二人的死,我无话可说。既已到如此地步,只能以后对他们的家人做出些补偿。如今后悔,也于事无补。”
裴慕白呆了一呆,早知他是何等冷血,也不奢望他会哀悼不相干的人,他现在的话,虽无情,倒是在理。人死不能复生,也只能如他所说,以后补偿人家了。
“说到保命,不错,我是不想死。你若是我,你会舍得离开晴和冰儿吗?”
段喻寒有些黯然。他本是个极骄傲的人,诈死也非他所愿,但形势逼人,最好的选择只能是这样。
裴慕白仿佛被他感染,有些伤感。任何人都不会舍得离开自己的爱妻稚子,舍得离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,这份不舍,裴慕白自然是懂的。
沉默间,猛地想起那句“所有人都想我死”裴慕白满心疑惑,“除了小晴,还有人要杀你?”
“是。”
段喻寒当下把到杭州发生的事,详细的告诉裴慕白。裴慕白沉思半晌,已明白他的用心。
“你是想,与其千方百计的防范内鬼,怕祸及冰儿,还要耗尽心力避开小晴的报复,不如将计就计,让他们都以为你死了。这样,小晴和内鬼就会把目标转到争夺牧场上去,是吗?”
裴慕白略表赞许,“也对,你如今武功既失,此计避敌之锋芒,可暂保平安。还能让小晴思及你生前的种种好处,说不定伤心之余,就原谅你了。果然诈死得有理。”
很奇怪,明明段喻寒是他的情敌,又不是什么好人,不知怎的,偏偏对他讨厌不起来,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意。
段喻寒眉梢一挑,轻笑着,“你倒是深知我心,幸亏如今你不是我的敌人。”
“不过我还是不明白,你怎能确定圣武宫一定会支持小晴?如果他们不支持,小晴一个人势单力孤,和内鬼争,岂非太危险?”
裴慕白始终是站在司马晚晴一边。
“你有没有注意去绣舫的路上,厉冽有何不妥?”
段喻寒镇定自若的笑。
“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,好似受伤了,在忍着什么疼痛。”
“我猜他必定是受伤了,而且时间如此紧凑巧合,自然表示他受了盛希贤的惩罚。他还偷偷瞪了晴三次,说明他对晴尚有怨恨之意。但当晴看他时,他马上掉转视线,说明他不敢堂而皇之的对她表现出敌意。所有事加起来,我只能看到一个事实。”
黑眸中隐隐现了一丝凝重,段喻寒知道自己还是有些冒险。“睿智精明如盛希贤,为区区一个挂名夫人,伤了宫中位列第二的功臣厉冽,你说表示什么?”
“你怎能确定小晴是盛希贤‘挂名’的夫人?”
裴慕白忍不住脱口而出,又后悔问得唐突。
段喻寒也不以为怪,黑眸瞬间流光溢彩,灿烂不可方物,“我自然知道。”
有些事,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。就象他帮她解浪蝶之毒时,注意到她的细微反应,就知道她这三年不曾和其他男子如斯亲密。
裴慕白似悟到什么,也不禁佩服段喻寒的观察敏锐,举一反三。不管怎样,盛希贤对小晴的重视无可置疑,推论起来,恐怕还大有男女之情。如今,段喻寒诈死,盛希贤会更不遗余力的帮助小晴。
坐山观虎斗,一边是圣武宫全力支持的晚晴,一边是潜藏暗处的内鬼,为争夺烈云牧场,无论谁胜谁负,彼此的实力都将大有损伤,段喻寒最终出来收拾残局,最好不过。所谓鹤蚌相争,渔翁得利,正是如此。
“你怎能确保小晴和冰儿的安全?”
裴慕白虽赞同段喻寒的做法,仍有些担心。
“内鬼要借冰儿安抚牧场一众人心,名正言顺掌握大权,当然不敢伤他一丝一毫。而盛希贤,想得到晴的真心,也定然不会对冰儿不利。至于晴……她终究已长大,凭她的武功机智,我相信她能保得自己周全。”
说是这么说,只是天意难测,关心则乱,段喻寒也有点不安。
他的晴,早就长大,想到这,段喻寒却隐隐若有所失。
还记得,她十岁时,坚持要学他一样单独骑马,结果从马背上摔下来,幸而他及时接住,总算没受伤。那时,她茸茸的软发擦着他的下巴,她美丽绝伦的小脑袋乖乖俯在他胸前,她白玉般的小手用力抱着他的胳膊,他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,自此迷上了抱她入怀的感觉,再也舍不得放手。
“有我在,你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当时,他瞧着她受惊吓而煞白的小脸,一笑以示安慰。
“我才没害怕呢,”
她因他的温暖怀抱,慢慢恢复血色,不甘示弱的说,忽而又转了郁闷,“可我几时才能学会一个人骑马?”
她稚气的脸上略带愁闷的模样煞是可爱,他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“不许笑我,再笑不理你了。”
她撅了小嘴,别过头去,好像真生气了。大眼睛却一转一转的瞥过来,偷窥他的反应。
他悄悄伸了手指去胳肢她,她果然禁不起挠痒,咯咯大笑,随即对他展开反击。他连忙要躲,她却攀在他身上,让他无处可逃。直到两人都笑不动了,这才停手。
“我想快点长大。”
她一本正经的说话。
“为什么?”
“长大了,想去哪里都可以一个人去。”
“为什么要一个人去?”
他有点不快。
“长大了去哪里,我都能照顾保护自己,不要爹和哥哥在旁边替我操心,多好啊。”
“你也不要我在旁边?”
他摩娑着她柔软的耳垂,恨恨的问。
她托了小巧的下巴,娇憨的笑起来,“不要。我一个人就好。”
他瞪着她,手上不知不觉加了点力。这个磨人的小东西,时常会说些可恶的话气他。
“疼——”
她扁了小嘴,要挣开他抚弄耳垂的手,却挣不开,“我还没说完呢。你想和我一起也可以,不过你要乖乖的听话做小孩,我做大人,我来保护你。”
“好啊,那你就快点长大,我等着你来保护我。”
那时,他心都化了,只愿用一生来呵护她。
昔日她的童言犹在耳边,可今日她真的长大了,他和她却是这样的局面。他要怎样才能重现甜蜜的日子?
裴慕白见他双目中一片浅浅的温柔,想来是沉浸在回忆中,突的想起一事,“就算别人一时分辨不了尸首的真伪,小晴一定会看出不对。”
段喻寒迅速回到现实,“她应该看得出。我相信她会明白我的用意。杀我重要,还是先保住牧场重要,她自会有个决断。”
他一早考虑到这个。或许,晚晴最终不会原谅他,还是会杀他报仇,可他确信她不会戳穿自己,在牧场内鬼和他之间,她更痛恨的是对冰儿下手的人吧。
“nihao好休息,我出去一下。”
裴慕白既知晓所有事,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,无论如何,他也要助晚晴一臂之力。
段喻寒岂能不知他的心思,淡淡一笑,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行,你武功既失,现下身子又虚,万一被发现实在太危险。”
裴慕白阻止他。
“你把我留在这就不危险?何况,就算我没了武功,别人也未必伤得了我。”
即便再怎么自诩算无遗策,段喻寒还是做不到置身事外。
裴慕白看了他良久,知他心意已决,自己若不和他一起,只怕他一人也会去,那样更危险。只叹他既对小晴如此深情牵挂,为何当初要那样狠绝报复?
依稀间,他记起去年龟兹国进贡的玉祥百花丹,据称有肉白骨,活死人之效,只不知是否能治好段喻寒的经脉,让他恢复武功?
他有些犹豫。如今尚不知小晴对段喻寒的确切心意,到底要不要报仇,此事还是藏在心中,不提也罢。
“既然你坚持,一起好了。”
裴慕白自怀里拿出两张人皮面具,幽幽一叹,“想不到我为去楼兰复仇准备的好东西,通通派上用场了。”
当下,两人戴了人皮面具,即日起程回了杭州,在云来居附近的小客栈投宿下来。一打听,才知道封三和胡天先后带了一批人,到了云来居。云来居前院的客栈已暂时歇业,现今戒备森严,等闲人不得近前。
翌日清晨,就听得外面人声鼎沸。问了店小二,才知道是圣武宫主人携宠姬霓裳夫人,到云来居拜会。后来软轿途经东大街,暖风拂过,恰将霓裳夫人的轿帘吹起,因此素仰霓裳美名的男女老幼纷纷涌出,争相一睹绝世美女的风采,造成现在软轿被困,大街上人山人海的局面。
“趁此良机,我们潜进云来居,稍后见机行事。”
“好。”
第15章:鸿门之宴
当盛希贤和司马晚晴踏入云来居大厅时,胡天、封三及封四齐齐来迎接。论起来,盛希贤身份地位高于他们,是以他只微一颔首,以示回礼。
“宫主将主上遗体赐还,在下不甚感激,在此谨以水酒薄宴聊表心意。他日,在下自当亲自登门拜谢。”
主客各自落座开宴后,胡天恭敬有礼的开口,灼灼的目光却狐疑的掠过司马晚晴。听闻盛希贤虽好美色,但素来有正经事谈,是不带姬妾的。今日,出乎意料的携美同行,倒不知何意。
“不必客气。段公子英年早逝,本宫也深以为憾。可惜他到杭州,本宫竟不曾和他把酒言欢。”
盛希贤言下很是感慨,倒是发自肺腑,他原先确想和段喻寒好好亲近较量一番的。
胡天继续客套着,“所谓人杰地灵,圣武宫久居杭州,加之宫主的雄才大略,果然连带了西湖风景也独冠于世。在下相信,倘若主上早前和宫主相识,必定一见如故。只可惜天妒英才,主上不幸仙去了。”
盛希贤玩味的抚弄着手中的白玉杯,忽而淡然一笑,“此次段公子不幸遇害,是在本宫的绣舫上,本宫必将全力揪出幕后元凶。你们也是这般心思吧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胡天瞧了瞧司马晚晴,欲言又止。
一切在意料之中,盛希贤朝身边的绝色丽人柔声道,“霓儿,那孩子是此间的少主人。你不是想看他,还特意给他带了只小狗吗?”
“是啊,那日湖边一见,我是极喜欢他的。不知他在哪里,可否请出来一见?”
司马晚晴温婉的笑,如小雪初晴,美玉映日,艳光逼得胡天偏转头去,不敢直视。
“夫人有所不知,小少爷得知主上噩耗,伤心过度,抱病在床,不宜见客。”
胡天断然拒绝。
“是吗?”
司马晚晴笑意略收,“那我更要去瞧瞧他,没准他看到我的礼物会心情好些。”
随即扭头吩咐宝儿,“把霜儿带出来。”
封四乍见宝儿取出那通体纯白的小狗,吓了一跳,“雪儿?”
“这小狗?”
封三低声相询。
“小少爷刚到杭州时,也有这么只狗,一模一样,说是湖边一个漂亮阿姨送的。后来,小少爷遇险,那只狗死了。”
封四忙把自己所知一一道出。
胡天听了,依旧满脸是笑,口风却丝毫不松动,“夫人美意,在下代小少爷谢过。只是小少爷如今应已服药睡了,夫人不如改日再来?”
“你一再拒绝,莫非是瞧不起我?”
司马晚晴俏脸一板,怒气已现。他在拖延时间,几日后他们必会赶回烈云牧场,又岂会让她见司马冰?
盛希贤拉过她的手,“霓儿,他们是护主心切,你也不必难为人家。”
语声虽平和,隐隐暗含不快之意。司马晚晴轻哼一声,横了胡天一眼,一副被盛希贤娇纵坏了的模样。
胡天和封三对视一眼,虽已决定不让任何人见司马冰,但地处杭州,霓裳夫人又是盛希贤的宠姬,得罪圣武宫却是大大的不妙。
司马晚晴瞥见他们的神态,暗自冷笑。胡天和封三,都不是好东西。此刻看来,似乎封三凡事以胡天马首是瞻,恐怕那内贼就是胡天了。如今,冰儿在云来居突然不知所踪,如画也无法联系到,想来是被他们软禁了。今日一来,不过是借机查探他们的下落,再伺机带他们走。
只要先保证冰儿安全,胡天也好,封三也好,她自会要他们付出背叛的代价。
“也罢,不能见就算了。霜儿既然带来了,我也不想带回去,等孩子醒了,你们记得给他。”
司马晚晴示意宝儿把小狗交给他们。见不到人也没关系,这小狗身上抹了千日兰香,只要他们真把它交给冰儿,她自然能找到冰儿的所在。
“难得夫人对小少爷关爱有加,不若在下带夫人去看看如何?”
封三和胡天借眼神达成共识,恭敬的建议。
盛希贤明澈的凤眼若有若无的浮了一丝笑意,“如此甚好。霓儿,你去看看那孩子。我们有正事要谈。”
“嗯”司马晚晴答应着,盈盈起身,身后厉冽和宝儿紧紧跟上。
封三微一拱手,“夫人一人前去即可,至于这两位,在外面稍事休息也好。”
司马晚晴知他戒心甚重,尤其是防着武功高强的厉冽,当下吩咐二人在外守候,独自抱了小狗随封三深入重重后院。
一路行去,东折西转,到了一间房前,封三忽然停下。司马晚晴仔细打量周围,果然幽静异常,四下无闲人。
封三瞧守门的两个侍卫,甚是眼生,不由皱了皱眉,“你们是谁的部下?原先负责守门的张虎和吴豹呢?”
左边的侍卫忙答,“属下隶属封主事,一直在云来居负责安全事务。适才两位大哥一时内急,是以吩咐我们俩暂时代班。”
封三瞧两人站得笔直,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,略略放了点心。如今在云来居老是看到陌生面孔,弄得他总有些提心吊胆,唯恐是外人得知段喻寒的死讯,前来搅局。幸好每次细加盘问,那些陌生人或是胡天或是封四的手下,倒还没发现外人。今日这两个,素未谋面,碍于霓裳夫人在旁,倒不便严加盘查。可恨张虎吴豹那两小子居然敢偷懒,封三暗自决定等霓裳一走,必定加以严惩。
司马晚晴心忖里面肯定还有人守卫,看来想不动干戈的把冰儿带走并非易事。思索间,只觉两道柔和的视线扫过来,凝神看去,封三背对自己,那两侍卫目不斜视,一时有些迷惑。
猛的,她心头掠过丝丝疑惑。本来侍卫专心守卫是应该的,可天下间有谁能抵挡初见霓裳的惊艳之感?这两人表情严肃,一脸忠诚,对她视若无睹,倒是欲盖弥彰。
封三取钥匙打开房门,做了个请的手势。司马晚晴挂心司马冰,不及细细打量那两侍卫,匆匆随他进门。
“为何要锁门?难道你们把那孩子当成囚犯?”
明明知道就算生气,也不该表现出来,司马晚晴还是忍不住开口,幸而稍稍控制了情绪,语气总算少了些兴师问罪的意思。
封三继续往里屋走着,“夫人不知江湖险恶。如今主上逝去,只怕那些素日里不知不觉结下的仇家,会暗里报复。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小少爷的安全着想,也是情非得已。”
司马晚晴淡淡的笑了,“是吗?”
眼底却不由自主的涌出愤怒的血丝。她料到他们不敢伤害冰儿,可冰儿还是免不了受诸般委屈呀。
封三见她有些不豫之色,忙加以解释,“谋害主上的元凶尚未抓获,杭州终究是险恶之地。万一小少爷再有个闪失,我们做属下的当真是罪该万死。”
他话声极诚恳,司马晚晴忽想到,他或许不是真的想背叛段喻寒,只是暂时被胡天蒙蔽罢了。
说着话,已到最里间。司马晚晴一眼看到司马冰闷闷不乐的坐在桌边,无聊的摆弄着一堆泥捏的小鸡小鸭,心间一股暖流倏地流过,真想奔过去好好抱抱他。
“冰儿,”
封三在旁,她只得缓步过去,轻唤一声。
小家伙一扭头看到她,煞是惊喜,“漂亮阿姨?你怎么来了?咦?”
迅速从椅子上溜下来,跑过来摸了摸小狗的脑袋。小狗乖巧的往他脚下蹭去。
“喜欢吗?它叫霜儿。”
司马晚晴看到小家伙眼袋有些肿肿的,心痛得一把抱过他。
“阿姨……”
司马冰小嘴一扁,眼圈顿时红了,抽抽咽咽的哭起来。
“乖,阿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……”
司马晚晴握了他胖嘟嘟的小手,鼻子一酸,一颗心仿佛浸在秋色溪水中,怎么也拧不干。
小家伙半晌止了哭泣,从她怀里下来,“爹说,男孩子不能哭,男孩子要坚强勇敢,冰儿不哭了。”
“来,看看霜儿,喜不喜欢它?”
她不想小家伙再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。霜儿,和雪儿乍一看,几乎辨不出有何不同,他一定会喜欢它吧。
司马冰却咬了下唇,摇了摇小脑袋,“阿姨,我不要霜儿,你拿走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只喜欢雪儿一个,就算霜儿和雪儿长得一样,也不是雪儿。”
小家伙极严肃的说,“雪儿走了,不会回来了。”
凝视那酷似段喻寒的精致五官,她一瞬间不知自己想哭还是想笑。他和她的儿子,三岁就知道情有独钟,长大后也必定是至情至性之人吧。只是,对喜爱事物的执着,给他带来的是痛苦多一些,还是快乐多一些?有时,若真能觅得代替品,稍稍安抚伤痛的心,也是一种幸福。可这孩子,偏偏那么固执。
“那……阿姨看看你的这些小鸡小鸭,哇,象真的一样,好可爱。”
她拿起桌上的小玩意,赞不绝口。
“不好玩。”
小家伙始终兴趣乏乏,有点没精打采。
她拿起一大团白泥,“你想要什么,阿姨捏给你。”
“真的吗?阿姨什么都能捏出来?”
小家伙灿若星辰的大眼睛一亮。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她随手捏了只小兔,长耳朵,短尾巴,胖乎乎的蜷缩着好似在睡觉,惟妙惟肖。
“阿姨好厉害啊。”
司马冰扑过来拿了小兔,终于有了几分笑意,转眼却又变了泫然欲泣,“阿姨,你能帮我捏个爹的样子吗?”
“好,阿姨帮你捏,”
她喉间有些哽咽,脸上依然是那温柔的笑,手熟练的揉搓捏拧着。很快,那倔强孤傲的人儿轮廓已出。司马冰怔怔的看着她灵活的手指,怔怔的接过那栩栩如生的微小段喻寒,晶莹的泪珠滚来滚去,终究不曾落下。
司马晚晴瞥了一旁站立守候的封三,“我想陪冰儿多玩一会,你若有正事,请便。”
“这……”
封三很想知道胡天和盛希贤谈得如何,却又不放心让外人陪了司马冰。
“难道你怕我把孩子拐跑?”
司马晚晴笑得云淡风清,美目中的讥嘲之意却十分明显。
“如此,就有劳夫人看顾一下小少爷,在下先行告退。若有什么需要,只需拉一下桌边那根白线即可。”
本来,封三也算是行事谨慎之人,但瞧霓裳夫人这么个娇怯怯的美女,就算真有什么图谋,想来也逃不过云来居的重重关卡,是以放心的出去了。他自然想不到,他面对的是司马晚晴和盛希贤的完美合作。
见封三出去,司马冰拿了泥人爱不释手的左看右看。司马晚晴在屋里走了一圈,沉下心来,细听四周动静。她不信看管司马冰的只门口两个普通侍卫,恐怕还有什么厉害角色或陷阱在一边呢。
隐约间,头顶屋梁上有细微绵长的呼吸声,她不由为之驻足。
“阿姨,我想出去玩。”
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扯了她的衣袖。
“好,阿姨带你出去。对了,你如画姐姐呢?”
“吃饭睡觉的时候,拉那根线如画姐姐就出来了。”
小家伙指了指封三刚才指示的白线。
司马晚晴得知江如画并未暴露身份受苦,放心了些,“阿姨偷偷带你出去,你要乖乖听话,不能出声,知道吗?”
“嗯,冰儿知道。”
小家伙认真的点点头,“要是出声,会被封叔叔和胡叔叔发现抓回来的,对不对?”
“对,冰儿真聪明。”
司马晚晴抱起他向门外走去,对身后和上方均保持高度警惕。
“放下他。”
劲风盘旋而下,一个高鼻深目的僧人立在门前,挡住她的去路。
司马晚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疾退一步,那人赫然是巴摩克。三年前,巴摩克带她到盛希贤处,从霓裳羽衣舞中参悟出飞天羽化轻功,教了她后,就云游四海去了。今时今日,怎会在此?
“师父。”
她惊疑不定的瞧着巴摩克冷冰冰的双眸,极度的不安窜上心间。巴摩克恍若未闻,只说“放下他”“师父,我是晚晴。”
巴摩克依然重复了那句“放下他”右手毫不留情的霍然出招,掌风刚好避开司马冰。司马晚晴惊骇之际,一个“飞天如云”轻盈的滑过一边。巴摩克却紧追不舍,如飞鹰看中心喜的猎物,再不肯放过,掌势愈加浑厚。
司马晚晴自知和巴摩克相拚,短时间内难分胜负。时间若拖久,封三回来,或惊动云来居其他侍卫,引起大范围的争斗甚至杀戮更非她所愿。匆忙间,只得频频施展轻功,或迅捷后跃,或飘逸斜出,思忖脱身之计。
看巴摩克迅猛异常,对自己不理不睬,双目中却一片空洞,她蓦地想起传说中那诡异莫名的移魂大法。传闻中,中了此法的人,会听从施术人的一切指挥,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。难道巴摩克是被胡天用此法控制了?
一边想着,面对巴摩克一波猛过一波的攻势,她一边左闪右避。小家伙缩在她怀里,也不怕,大眼睛骨碌碌的随着巴摩克的身影转来转去。
“放下他,”
巴摩克来来去去就是这句。司马晚晴灵光一闪,莫非施术人命他看守司马冰?果然,她把司马冰放下,巴摩克立刻停手,嗖的一下跃上房梁,顿时隐身不见了。而当她再次抱了冰儿,行到门口,巴摩克又会出现动手。
放下孩子,她轻叹一声,看来不得不召集厉冽等人共同对付巴摩克。不动武带走冰儿已是不可能,只能希冀不伤人不死人了。她摸出袖中竹哨,运气持续不断的吹着,却是毫无声响发出。
“阿姨,怎么你吹哨子没声音?”
司马冰拧了小眉头,十分好奇。
司马晚晴安然一笑,“伯伯不让冰儿出去玩,阿姨用魔哨找人来帮忙啊。”
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共振的道理,只能用一个“魔”字含糊带过了。
“魔哨?人家听不到声音也能找到阿姨?阿姨好厉害,什么都会。”
小家伙满脸的崇拜。司马晚晴无奈的笑了,厉害的人不是她,而是盛希贤。普天之下,大约只有他才想得出这法子。用真气吹哨,无声无息间利用共振之理,告诉那些属下她的位置。
是啊,适才故意在大街上引起混乱,扰乱云来居守门诸人的心思,圣武宫已有十来人悄悄潜入。厉冽和他们应该稍过片刻就能找到这里来,只要他们缠住巴摩克,她自然可带冰儿速速离去。司马晚晴轻抚着小家伙浓密的黑发,安心的微笑着。
外屋静寂一片,蓦地有脚步声渐渐近来,听上去一个沉重一个轻巧,倒似一个全然不会武功,一个武功极精湛。有人来,可门外侍卫毫无动静,难道是胡天?抑或另有外人?司马晚晴警惕的拉过冰儿,小心藏在门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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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lexFerguson
只看该作者 小中大 沙发 发表于: 2014-04-05
第16章:相见时难
进门的赫然是那两个侍卫,可他们本该守在门外,怎敢擅自进来?
司马晚晴纤眉微挑,“两位有什么事?”
皓腕上缠绕的天蚕丝悄然弹开,随时可以出击。
“小晴,我只不过戴了个人皮面具,又吃了点草药变了声音,你就认不出了?”
先进来的人颇为感慨的言道。那语气分明是裴慕白惯常的口吻,司马晚晴呆了一呆。
一转眼,瞥见后面那人深邃如潭的黑眸,心仿佛被谁拧了一把,出奇的痛,硬生生的强迫自己偏过脸去,不再看他。是的,没有人能冒充段喻寒,她第二次细察尸体时就发现了真相。她的寒,要死也只能死在她手上。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他。
“本来想在外面接应你,看你总不出来,就进来瞧瞧。”
裴慕白匆匆扫视周围,有点奇怪明明没有其他人,她为何还不走。
司马晚晴勉强扬了扬唇角,用手指了指上面,“巴摩克被控制了,不让我带冰儿出去。”
心却突地狂跳不止,可怕的思绪在脑中飞来飞去,一时抓不住。段喻寒的脚步很重,他怎会这样?
如电般抓住段喻寒的脉门,他丝毫没有躲避,只静静的望着她。用力握下,一点内力反弹的迹象都没有。司马晚晴大为骇然,想问却问不出口。他向来喜好学武,也有许多人赞他是罕见的武学奇才,可他如今却内力殆尽,和普通人无异。纵然他看上去再怎么平静自若,但她知道他一定很失望很难受,可他怎会到如此地步?
“我没事。”
段喻寒反手握住她手。看她莹洁如玉的腕仿佛又纤细了些,他有些懊悔。就算相信她的能力,但他诈死,让她卷进争斗的最中心,终究是危险的。
他黑眸里丝丝缕缕的柔情似乎总在蛊惑她的心,排山倒海的感伤充满了她的胸臆间。他不知道,她因他的假死,差一点放弃了生命。
“是绣舫爆炸弄的?”
她闷闷的出声。
“是,”
他不想告诉她真相。渴望中她的温暖,沿着指尖,真真切切的沁入心中。他的心已冷寂太久。
司马晚晴默然甩开他的手,退后一步,“没死就好”做人有所为,有所不为,就算再怎样心痛,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。
裴慕白见二人情形,禁不住一叹,恩怨情仇四个字,谁能道得明,参得透?
“你我之事稍后再说,先带冰儿出去要紧。”
司马晚晴淡然以对。
段喻寒俯身抱起司马冰,浓浓的涩楚交织在心头。她的原谅对他来说,只可能是一种奢望吗?
小家伙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,很快就老实了,小脑袋无力的搭在他肩头,“叔叔,我爹也常常这么抱我。”
奶声奶气的童音让段喻寒心一颤,抱他的手臂不由紧了紧。他暗暗发誓,除了这一次,他不会再让冰儿伤心了。
巴摩克的身影疾扑下来,阻了段喻寒的去路。天蚕丝倏地斜里飞去,迅捷无比的缠上巴摩克的右臂,裴慕白的软剑配合的直点巴摩克肩部四大穴道。巴摩克低吼一声,竟完全不理他们的夹攻,一心一意要截住段喻寒。
天蚕丝绷得笔直,剑尖戳中穴道,却依然制止不了失去自身意识的巴摩克。司马晚晴惶急之中,一个“羽化风间”轻灵如畅游天空的仙子,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越过巴摩克,挡在段喻寒身前,急挽了他的手臂,仓猝着连退几步。
巴摩克如影随形,连攻三掌。裴慕白也连挽了三个剑花,劲道一个猛似一个,这才勉强抵挡他疯狂的攻击。
司马晚晴和裴慕白对视一眼,心下均有些踌躇。论实力,他俩联手自然能赢巴摩克,可巴摩克不守只攻,而且点他穴道他也浑然不觉,难道真的只有重伤他甚至置他于死地才能带走冰儿吗?
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”
段喻寒镇定的开口。
司马晚晴愣了一下,那是她少时最得意的鞭法招式,眼见巴摩克势如猛虎般又扑过来,不及多想,天蚕丝自然而然的飘飘忽忽打横里扫过去。招式虽和从前一样,但配合了擎天无上心法,威力已非同小可。
“苏秦背剑,”
段喻寒看向裴慕白。那是剑法最基本的招式之一,天下间每个练剑的孩子都会。很奇异,瞥见那黑眸尽头的清澈,裴慕白选择相信他,照做了。
“雪拥蓝关马不前”“青龙出水”“春来江水碧如蓝”“仙人指路”……随着段喻寒的声音越来越快,巴摩克渐渐有些手忙脚乱。或许,对一味强攻、不清醒的人,本就不必用什么花哨的招式,越是简单的动作,反而越能发挥强劲霸道的内力。
全然不相干的招式,司马晚晴和裴慕白此刻使出来,却是天衣无缝的配合,刚柔相济的内力逼得巴摩克不得不束手束脚。
“花自飘零水自流”天蚕丝悠长如溪水,一波波的荡漾开来,缠绕上巴摩克的双足。“星垂平野”剑光灿烂闪烁如漫天繁星,纵横的剑气笼罩了巴摩克全身。
三人目光流转对视,彼此心领神会。银白如霜的天蚕丝,穿透冷森森的剑光,裴慕白倏地抄起丝的另一端。身影交错,敏捷的迂回环绕,天蚕丝柔韧的勒进巴摩克的脚踝手腕。素手灵巧的抽束,打结。
刹那间,巴摩克的双手双脚被绑缚在一处,但他尚不停歇,犹自如球般撞向段喻寒。司马晚晴咬了咬唇,手掌如刃,霍地劈在巴摩克后脖处。巴摩克顿时倒地,终于不动了。
手心有些湿,司马晚晴长吁口气,这样制服巴摩克是最好的方法。
“阿姨,nihao厉害。”
司马冰扭着身子,扑到她怀里。
“没事了。”
段喻寒帮她顺了顺额上因打斗而凌乱的青丝。那动作,和从前一样,他的手更如往昔般轻柔。司马晚晴见他如此,一时间心乱如麻,忙站到裴慕白身旁。裴慕白和段喻寒忽而成了互相信任帮助的朋友,这是她始料不及的。她更怕的是对他抑制不住的悸动。为什么危急关头,她仍然只想他毫发无伤?
看她下意识的动作,看裴慕白对她回护关心的目光,段喻寒喟然一叹。她的一生,如果从来不曾遇见他,是否会幸福快乐许多?回想当年,那艳红如火和白衣胜雪相互依偎,在他人眼中,也是赏心悦目的一道亮丽风景,恐怕也会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吧。
“快走,刚才巴摩克的叫声不知是否惊动外面的人了。”
裴慕白催促着,又看到地上的巴摩克,不由停了脚步,按理该把他也带走,免得他再被人控制利用才是。
“带他一起走?”
裴慕白略有犹豫,现今情形,要顺利出云来居,实在不宜再多带一人。
“嗯,”
司马晚晴也是放心不下,巴摩克到底和她有师徒之谊。但转念想到,厉冽就快带人过来,自然会救巴摩克,当下带头出门,“还是不要,自然会有人救他。”
她话说得含糊,却是极肯定的语气。段裴二人虽疑惑也不及多问,匆匆出了里屋的门。
行至外屋,忽听得门外许多小心挪动的脚步声,三人悄然止步。
“咦?”
俨然是厉冽的声音,想来是他发现门没锁,门边也无任何守卫,大感惊奇。
司马晚晴松了口气,把门拉开。“夫人,”
门外厉冽带了十余人齐齐站好。
“进去,把巴摩克大师安然送回雅苑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这两位是?”
司马晚晴身后两个云来居侍卫,厉冽能肯定不是圣武宫人假扮的。
“他们是从前牧场的旧识。”
司马晚晴也不停步,抱了司马冰飞身上屋顶。她只想尽快让冰儿跟段裴二人到安全的地方,再回来对付胡天。裴慕白带了段喻寒紧随其后。
“夫人带司马少爷去哪里?”
厉冽听似关心的话,语调却很不恭敬。
“我稍后就回来。”
厉冽追了过来,“宫主有令,让属下时刻追随夫人左右。”
顿了一顿,又道,“还有保护司马少爷的安全。”
司马晚晴陡然变色,盛希贤对她是关心,还是有掌控和防备之心?厉冽却在看到巴摩克象粽子一样被抬出来时,着实呆住了。司马晚晴的武功深浅他大致了解,虽然在年轻一辈中独占鳌头,但要赢宫主的师父几乎不可能。难道是因为那两个云来居侍卫的帮助?如此说来,那两人必非普通人。
司马晚晴一转眼,见厉冽锐利的目光在段裴二人身上逡巡不去,知他有所疑心。心念电转,已有所决定,当下嫣然一笑,“既然宫主如此说,那就有劳了。”
随即转向段裴二人,“云来居即将有一场大麻烦,两位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。”
“也许我们留下能帮上些忙。”
好不容易再见她和冰儿,段喻寒绝不想再离开他们。
“那倒不必,”
司马晚晴温温柔柔的继续道,“有他们在,我和冰儿不会有事。两位的高情厚义,晚晴心领了。”
她并不想他们离去,可要是盛希贤发现段裴二人没死,发现她明知他们诈死还要欺骗他,只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段喻寒。
“好,那就此告辞,后会有期。”
裴慕白和段喻寒略一对视,都决心悄悄留下,表面上却是往云来居外行去。
看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,抱了怀里小小的温暖,司马晚晴黯然神伤。如今,她最亲近的人只有冰儿了。
小手亲昵的搂了她的脖子,司马冰的大眼睛关注的望着她,“阿姨,你不开心?”
“怎么会?阿姨和冰儿在一起最开心了。”
低头看那如玉瓷娃娃般可爱的脸,司马晚晴胸臆间忽然充满斗志。争胜、阴谋、血腥、杀戮,她虽厌恶,但为了司马烈的毕生心血不落入胡天之手,为了冰儿不被他们所利用,她必须铲除一切危险分子。
外面传来激烈打斗声,袖中竹哨也略有震颤,司马晚晴回过神来。是云来居外守候已久的圣武宫人冲了进来?足尖一点,几个起伏,急速往大厅去,厉冽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。
打斗声越来越清晰可闻,又夹杂了数声惨叫。司马冰的小脸顿时转了煞白,小手微颤着紧抓了司马晚晴的衣襟,想来是记起湖边的事。
“冰儿睡个觉好不好?”
司马晚晴停下脚步,柔声问。
“我睡不着。”
小家伙嗫嚅着。
“乖,睡醒了,坏人就不在了。”
司马晚晴并指疾点他昏睡穴,小家伙立刻进入梦乡。瞧着他酣睡的样子,她轻叹一声。
大厅中,胡天和封三、封四依然坐在主位上。两排贴身侍卫站在左右,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。
“适才还和宫主相谈甚欢,如今宫主无故命人侵犯我云来居,究竟何意?”
胡天冷冷开口。
盛希贤悠然一笑,起身踱了几步,“本宫不想看着烈云牧场百年基业,落在一个卑鄙无耻的叛徒手上。”
“谁是叛徒?”
胡天眼珠一转,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诧万分的表情。
“其实,炸毁绣舫的人,本宫已然抓获。”
“是什么人?宫主不妨把他交给我们,牧场上下必将此人千刀万剐,为主上报仇。”
封三激动的猛地起身。
“正是。”
胡天也做义愤填膺状,司马晚晴从外盈盈而入,“原来胡执事也想为主上报仇,实在难得啊。”
适才把司马冰交给刚放出来的江如画,命她在门外守候,现下是该好好对付胡天了。
“夫人此话怎讲?”
胡天对她堂而皇之的参与武林事务颇感惊奇,嘴上却毫不示弱。
“带人上来。”
“是。”
盛希贤笑吟吟的牵过司马晚晴的手坐下,他知道司马冰的事她一定是办妥了才过来。只要冰儿安全,胡天再无任何可要挟他们的,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,今日也不可能活着走出云来居。
除去这内贼,司马晚晴自然可带冰儿回去,重掌烈云牧场。他和她的约定也算圆满结束。而段喻寒已死,他相信假以时日,她一定会接受他。
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被带上来,双眼蒙了一块黑布。封三只觉此人似曾相识,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,沉思间,就听盛希贤问道,“你叫什么名字?哪里人氏?属何人部下?到杭州来做什么?”
“小的叫常胜,关外烈云牧场人氏。奉执事大人的命令,带了我两个弟弟十天前到杭州。”
汉子老老实实的答。
“哪个执事大人?”
“胡执事。”
封三猛的醒起,几个月前曾在胡天府内和此人撞了一下,腰间的玉佩都跌碎了,当时胡夫人说他是胡天的远房亲戚,不是牧场中人。
“你们在杭州做了什么?”
“七天前,接到执事大人的飞鸽传书,让小的炸毁西湖边的一艘绣舫。小的就和弟弟们照做了。”
“叫你炸船就炸船,难道你不知道船上有人?”
司马晚晴愤然接口。秦姨惨死的模样依稀从眼前晃过。
“小的点着引线就带弟弟们跑远了,不敢多看。”
“你倒忠心得很啊。只可惜,你主子待你连猪狗都不如。”
盛希贤似笑非笑的瞧着胡天,胡天虽竭力镇定,但他手上青筋突突直跳,显然不平静。
常胜蓦地拉下眼